白奇原该满溢笑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在身边那位著粉色婚纱的新娘倒抽了一口气时,他完美无瑕的表情方出现了一丝破绽。
他拧著眉,侧眼望向谢绮。
她双眼发直地望著前方,五指用力地捉住他的衣袖。事情不妙,他在心中低喊著。
是了!这出色非凡的男子唯一挂心之事,是今日新婚的妻子。她当初允婚的条件便是要他脱离运海帮。
「我不知道他会带著这麽多人来。」他揽住她的腰,感觉到她的呼吸转为急促。
谢绮并没有回头看他。完了,她的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的。
白奇朝好友卫洋平、雷杰瞥去一眼,让他们两人过来缓和一下气氛。不料,这两位还未上场,谢绮兴奋的大眼已经直逼到他的面前:
「好像教父的场景喔!对嘛,黑社会就是要有这样的气魄。」谢绮激动地捉著他的手臂,忙碌的目光忙著检视黑社会的排场,甚至没空分神多瞄目瞪口呆的新郎一眼。
白奇瞪著她装点精美的脸庞上所散发出的雀跃,俊容的担心焦虑全数变为凶神恶煞的魔性眼神。她的反应就不能正常一些吗?
「你想我能不能穿著婚纱和他们合照?」挂著一只简单银戒的小手,讨好地偎入厚实的大掌中摇晃了一下。
求求你嘛。
「想都别想。」比寒流更冻冷的低喝声,足以僵坏闲杂人等。
谢绮一楞,仰头却见一尊生气的石雕,那两丸深黑的眼正睥睨著她。
她眨了两下今日被染上海蓝睫毛膏的长睫毛,扬起那修饰过的晶莹粉唇,试探地朝丈夫一笑。
石雕国王的唇动了一下。
「生气了?」戳了下他的腰,满意地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动了下。
「是谁要我远离运海帮?」他说话声调平静而缓慢。也许太缓慢了些,所以她清楚地知道他正在生气。
「来者是客,你老板著一张脸,让我很没安全感。」她扁著嘴,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一般。
「没安全感?你该清楚我的个性。」他皱了眉。
「你这种冷面模样反而招蜂引蝶。」她不满地环视周遭,果不其然看到许多欣赏的目光。
「你想找人拍照的举动,才会替你自己惹来大麻烦。」他压平嘴角不悦的角度,放慢说话的速度。
「婚礼有点无聊嘛!没有爆破场景,还拉炮都扯得整齐有致。而我整天都在化妆补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为了礼服漂亮,而不去公证结婚。」谢绮一手握著他的手臂,一手扳过他的脸庞叨叨说完後,忍不住抚平他额间的皱纹:「他不会在这里大开杀戒的。」
「你如何知道?」
「你这里的伤应该比我还清楚。你当时要离开运海帮时,他的枪曾经瞄准过你。」
「那一次没存心杀死你,我不认为他还会再下第二次的杀手。」
「你的世界里好人太多。」他只是这样回答她的问题。王耀隆可以温和如父,亦可以冷漠如酷吏。
和王耀隆在一次口角冲突中,他发现自己只是一具任人操纵的木偶。
借刀杀人更是王耀隆惯用的招式。王子扬不由人控制,便操制别人毁了他。
「你也不算太坏啊!至少你还发了帖子给了曾经拉他一把的人。」谢绮才说完,立刻感到身边的他身子猛然一震。
王耀隆来了!
谢绮主动地握住白奇的手,紧张虽然只是嘴里说说罢了,那握紧著他的手也感染了他的不安。
「没派人挡在门口?不怕我脏污了你的新婚之日。」王耀隆眼镜上迎著大灯,镜面下的眼荏厉地闪在眼中。
「你是一手栽培我的人。」白奇迎视著他,揽著她换到一处较不显眼的角落。
「我栽培的成就还真是惊人,栽培你反咬我一口!」王耀隆没有看谢绮一眼,女人构不上「人」的地位。
「这样的成就够了。杀戮了这麽多年,我们的财富是踩在别人的血肉而来的。」
後来,血是溅不到自己的手了,那些阴魂便只出现在梦中。
「妇人之仁。你是如何壮大运海帮的,不用我告之吧!」王耀隆的眼与白奇对峙而上,没人先移开视线。
「您的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蓬华生辉。」谢绮笑盈盈地伸手到王耀隆面前挥了挥,不让人忽视她的存在。「您今天的气势比白奇还像大哥,运海帮还是您收回管理最为妥当。白奇这家伙无才无德,唯一能胜任的事就是管管小饭店,骂骂我这个老婆。况且,他为了离开运海帮已经挨过你一枪。」她不会忘记自己当初被吓到魂飞魄散的情形。
「挨了一枪,只是警告。一级干部都得自残半条命才走得出运海帮,他身为帮主,想离开只有一条路。」火炬般的厉眼射向白奇。这些话,他比谁都清楚。
「我一直想将运海帮转型,为什麽你不愿意接受现有的正常。」白奇揽住她冰凉的细肩,不让她独自不安。谢绮在年少失去双亲的痛,让她较常人更恐惧失去。
「如果想将它转型,就不该将它的规模扩大到这种局面。」
「我让它壮大,是希望在转型之际无人可以阻挠我。太多小帮派就是被并吞、被毁灭在这样的转变过程中,你应该比我还清楚。」白奇平静面容下有一颗早已疲累於刀枪剑影的心。
「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从些利益恩怨中全身而退。获准入黑帮,或者只要半年、一年。但是位高权重如你,五年都脱身不了!」王耀隆冷硬地说道。
当初就是对白奇太放心,以为他是要利用漂白黑帮的投资方式来替未来铺路,没想到却让他扭转了帮内情势。情况,必须改变。
「只要你愿意将私下的一父易全都处理乾净,五年可以是五个月。」
白奇低眸看著谢绮,给她一个笑容让她安心。
他从不相信爱可以改变全世界的理论,他不过是舍不得让她担忧。
「我说过我要配合了吗?」王耀隆冷哼一声。
「你是无赖吗?」谢绮激动地上前,却被白奇警告地握住手臂。
「你若有法子结束运海帮,退帮与否,自然就不是我能力范围所能控制的。帮都毁了,我要个帮主做什麽!小心啊!你现在是有妻子的人,不再是孤军奋战的闯王。」王耀隆的双眼倏地对上谢绮单纯的眼。
「不许你动她的脑筋。」白奇的表情转为厉然,气势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你继续任用筱雅,我答应尽量不让人动她。」王耀隆撂下一句话。
白奇微拧著眉,评估著王耀隆话里的真实性。至少王筱雅毕竟是王耀隆的义女,即便担任他的秘书多年,除了她倾心於他的事实之外,他突然发现没人知道那样温婉平凡的表情下,藏著多巨大的冰山。
那回意外在王筱雅收屉中发现一只小鸟标本後,对她除了冷漠之外更多了一分防备。多年前那鸟是他唯一养过的宠物,他以为它病死在兽医院了。
王筱雅是这样告诉他的。
「白奇当然会继续任用筱雅,但是--」谢绮将白奇的默不作声当成反对,他们欠筱雅一个人情--白奇要离开运海帮时,筱雅曾经替他求情,挡住王耀隆的一枪。
这个恩情,她不会忘记。
「你不觉得这对筱雅很残忍。」若是她,便不会用这种无望的爱来折磨自己。
「残不残忍都是她的选择。」王耀隆不屑地望著站在宴会厅一隅的王筱雅一眼。
白奇的视线与谢绮交会一眼。王耀隆唯一在意的人只有王筱雅吧!否则不会替她开口要求这事。
「除非你死或者我亡,否则你休想从这个位置下来。你坐上帮主之位时,就该有这种觉悟。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毁了运海帮。还有,叫你的女人收敛一点。她接受杂志专访,说什麽你已经在淡出帮派,希望大家了解那些不当交易已与你无关。她的鬼话让一桩冲著你的买卖毁了。小心她的命!」
王耀隆的脸上没有任何妥协的空间,没有笑意的眼睨看著她:
「好好享受婚礼的欢乐、好好享受你们这一晚的平静吧!有句老话是怎麽说的--欢乐时光不久长?」
沉默黑衣人鱼贯地背身离去,像一串自伤口中流出来的黑血。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淡淡的茉莉花香於是飘入鼻间。他喜好茉莉的香味,因为那是她的气息。男子优美的唇形轻轻扬起,外人面前不轻易展露的笑意洋洒在他的脸上。
他贪恋的目光凝注著她。
女子仍窝蜷於大床之中娇憨地睡著。
管它太阳已从白纱帘间射入多耀眼的光线,管它地上的闹钟从床头柜掉落到地上时被摔断了几根长短针。
床上的女子,仍然在沉睡。上扬的甜笑模样代表了她的好梦方憨。红粉的腮边倚著圆胖大枕头,满足地似乎要喟出笑声来。
新婚数月,仍是百看不倦她睡觉时的愉快表情,自己所有恶梦的驱离也是因为有她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