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这句说话,我抬起眼来,他的眼睛,正正在我眼前,就像占据了全世界那样。这双眼睛,在这一刻,是情深而忧郁的。这是一双完全不配衬他的眼睛。他的心既然这样霸道,为什么眼睛却不是?
“好可怕哟。”我落下了泪。
他抱我入怀,轻抚着我的背。
好可怕哟,他的眼,我一看便心软下来。
只好相信他,他说什么我也相信。相信拥有这双眼睛的男人。
“还去不去巴黎?”他轻声问。
我的鼻子酸起来。“我是不是就这样一世栽在你手里?”
“你喜欢的。”
我拍打他。“才不喜欢!Sake,你尝试迁就我多一点好不好?”
他放开我,望进我的眼睛内。
“但有些事情,你做了我便会快乐。”
他还是坚持要做霸主。
“你也会快乐的。你也会喜欢的。”他说,微笑起来。
看见他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我也笑了。是我着了魔,还是我真心想笑?
那一夜,我在哭哭笑笑中度过,而且,再次屈服了。
某天下午,我外出见客,工作完毕时碰上简文瀚,他也刚与客户开完会,我们聊了两句后便决定坐下来喝咖啡。
他提议:“我知道附近的一间酒店有很精致的Teabuffet,不如去试试?”
我双眼放光,忍不住取笑他:“Teabuffet?这种资本主义的奢侈玩意你也喜欢的吗?”
他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那的确是很精致的Teabuffet,侍应端来三层银架的精美小食糕点,有我最爱的士多啤梨朱古力和芝士酿吞拿鱼。
“一定肥死了!”我吃了很多。
简文瀚一边喝咖啡一边望着我。
“生意不错吧!”我问他。
“开业才三个月已回了本。”他开心地说。
“了不起啊!”我拍起手来。“你将会是行内的翘楚!”
“承你贵言。”他笑。简文瀚这身西装打扮,衬上他刚才的笑容与酒店优雅的环境,真有些世家公子的儒雅。
我有感而发:“你不同了。”
他点点头:“我也知道,是好事。”
我禁不住欣喜。“居然连固执的性格也改掉了!我想,珀月对你有很大的影响。”
他看着我,没作声。
我再问:“珀月可好?”
“她下个月回英国考试,我上次去英国进修时,她报读了一个工商管理遥距课程,今次回去是考毕业试。”
“两人都那么上进,真是合衬。”
他这样对我说:“你也与你的男朋友很合衬嘛,珀月告诉我,她在车行碰见你俩。”
“嗯。”我喝了口果汁。不知怎地,当他说起Sake后,我的感觉便变得怪怪的。
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与前度男朋友说起现在的男朋友,好像有点作贼心虚。
但还是忍不住告诉他更多:“我会与Sake到欧洲旅行。”我顿了顿,再说下去:“你是否还记得,你也曾经答应与我一起去欧洲?”
“那次是为了做内地的扶贫所以不能去。”
“太自私了!”我仍然怪责他。
他吸了一口气。“是的。”居然承认了。
他别过脸,那英俊的侧脸,是充满歉意的。
我的心,忽然,一阵酸。他那时候就是不觉得自己有错。男人是否都是这样?他们知错的反应很缓慢,甚至是迟钝。我想起Sake,他也是一样的,迟早会知错,但希望,他知错之时,一切不会太迟。
“那时候你与我一起,一定很不开心。”简文瀚说。我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我尝试自然地告诉他:“现在我们不是很好吗?”
他苦笑。
我说下去:“做朋友不知多适合。”
他点了点头。
“我们是好朋友,答应我。”我伸出尾指来。
“是的,我们是好朋友。”他也伸出他的尾指,紧紧地与我一扣。
这么一扣,我便吃吃地笑了。就是与他才能够这么做,像孩子那样,没有任何心事,也不会有多余的机心。我的心暖暖的,我抬眼看他,他露出一个很勇于承担的笑容。简文瀚总有那很令人放心的气质。
后来,Sake去了美国公干,一去三个星期,他答应我,每天会给我一个报到电话,我很高兴,这些事由他来做,特别显得珍贵,谁会想到这么酷的男人会每日一电给远方的小女朋友呢?太棒了。
我为自己安排了一连串的活动,其中一项是去看音乐剧,原本约了Kelvin去看的,但他临时有事,我于是转而约会Luna,但她说她要陪男朋友,最后,唯有找简文瀚。
他答应了,于是我们就开开心心地一起去看。
可能在日间连续开了两个会,这出音乐剧又没有想像中的好,所以在中途我便呼呼入睡,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简文瀚的肩膊上。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总好过靠在Kelvin的肩上。简文瀚还算是名正言顺一点。
他却说:“如想再睡,可以多靠一会。”
我拒绝了,伸手抹了抹嘴巴。“差不多散场了吧。”
他笑。
“什么?”
他指着我的嘴。
“噢!”我连忙拿出镜子与纸巾,“总是忘了涂了口红。”我懊恼地自言自语。
“大学时代你也是这样的,睡午觉之后便用手向嘴巴抹,但那时候你不涂口红。”
“总是忘记,很失礼。”
简文瀚却说:“这样才可爱。”
我瞪了他一眼。
后来,他驾车送我返家。
“下星期我考车牌。”我告诉他。
“紧张吗?”
“还好,我有驾驶天分。”
“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补钟。”
“我很兴奋,很快便可以驾驶那辆Fiat了。”
然后,他静了下来。我知道,我不应该说出口。男人都爱互相比较,我无意伤他的自尊心。
静默良久。突然,一阵雨洒下来。
“好大的雨!”我惊讶。
他开启了车窗水拨。“天气真奇怪。”
雨愈下愈大。
“要小心啊,这段路很易发生意外。”
在分岔路口,简文瀚问:“左抑或右?”
“右。”我说。他便驶向右。
就在这一刹,一辆很大的车迎面冲了过来,我与他都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简文瀚用力把车扭向右边,而那辆大车,就在咫尺之间。
下意识地,我尖叫,扑向他。
只知道,我要保护身边的人,我伏到他身上。瞬间,有样很重很重的东西压到我的背部。一阵刺痛过后,我随即开始昏昏欲睡。
我听到有声音在叫:“阿彗!阿彗!”
我睁开眼,那是简文瀚,朦胧间,我看见了他的眼泪。
我想对他说,我明白的。那时候他受伤入了医院,我也会哭会流眼泪……
醒来的时候,看见Luna在我身边。
她猛地呼喝着医务人员:“病人醒了,病人醒了!”
医生护士便过来替我检查。
“好了好了!你已昏迷了一整天!”医生离开后,她说。
在我稍稍回复清醒时,Luna便对我说:“简文瀚刚刚才离开回家睡觉,他守在你身边一整天了!”
“嗯。”虚弱地,我应了一声。
“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只是压伤了肌肉,在医院休息数天,然后定期回来做物理治疗便可以。”
“谢谢你,Luna。”
她倒了杯水给我,我伸手接过来。“喂!”她突然叫。
我喝了一口。“什么?”
“简文瀚还是很爱你哦!”
我瞪了她一眼。
“他在你身边饮泣呢!”
我没有作声。
“哈!他比从前英俊了很多!”
我再瞪她一眼。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伤心。”
“他是担心。”我纠正她。
“见鬼!谁都看得出是很爱一个人才会如此伤心!”
“你别多事。”我警告她。
“收简文瀚做‘阿二’啦!”
“你要好了!”
“*!我的男朋友肯定斩开我十件八块!”
我记起Sake。“Luna,Sake有没有致电回来?”
“不知道啊!你关了手提电话。”
“不可以让Sake知道我在医院,免得他担心。”
“知道了,一百分女朋友。”
下午,简文瀚带了花与水果来看我。
“破费了。”我客气地说。记起Luna早前的说话,用这种普通朋友式的态度对待他便最正确。
“你没事我便放心。”他坐下来,拿起一个橙,用刀削皮。
“不好意思,要你担心。”
“我才不好意思,”他凝视着我。“是我害了你。”
“傻的!”我皱起眉来。
他把一片橙放进我口中。“阿彗,你实在对我太好了。”
我咬着橙。“你也对我很好哇!”
“你居然牺牲自己救我。”他凝视得我更深。
我连忙避开他的目光。“任何人也会这样做。”
“我会一世记住。”他说。
“别说了。”
“我会一世报答你。”他再说。
我吸了一口气,回转头来,板正脸孔。“你要报答的是珀月。”
他不作声。
我望着他。他站起来,替我把花放进他带来的花瓶。
“你可喜欢百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