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着头,瞅着那只玻璃杯,想念女孩的神情动态。她完全没有爱过他,待他如一具机器。
他抓了抓头,非常地无奈。
好不好同样地看待女孩?把她也看成一具机器,那样就公平了。
对,性伴侣,没有多余的瓜葛,干净俐落。
由黄昏呆想到天黑,终于在四周大厦的灯光全部熄灭后,阿白才尝试这样做。
--究竟,真正没有丝毫感情的性关系会是怎样?
他拿出红色玻璃杯,与它好好地做一次爱,他要自己清楚记着这感觉,就是这样了,冰冷强硬,没有供求的问题,没有热情的耳语,没有多余虚伪的呻吟,做完便洗杯,快捷方便,皆大欢喜。
阿白抹了抹额顶的汗,他想,他大概已明白了,他又想,那次女孩要求他的玻璃杯权充道具,不知是否有意指点他对性伴侣关系的看法?
无论如何,心里的郁结驱散了。凡事总有出路。日常生活同样地过,沉闷刻板,没升职,业绩没上升,没替自己买新衣服,晚餐也多数在楼下的烧味铺解决,顶多是今晚烧鹅明晚切鸡。
幸好,还有那只玻璃杯。天大地大,世上依然有安慰。
每天放工,阿白第一件事便是赶返家,与玻璃杯亲热一番。
玻璃杯很好呢,不投诉不抱怨,角度任操控,全都刚刚好。
他把玻璃杯抱在身,感激从它而来的慰藉。
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向玻璃杯诉诉苦,告诉它那些客户多麻烦,赚钱多么困难,楼下的卤水鸡翼吃了会拉肚子,电视剧没有上个月的吸引。
传说中的恋爱生活,亦是不过如此。
某一天下班,阿白碰上女孩,她没看见他,拖着一个男人与阿白擦身而过。
女孩穿着阔长的白裙,脸上不施脂粉,容颜有点憔悴。阿白当下便想,其实女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感情的冲动一过后,女孩便不再令他感动,她的气质她的美貌,变得平凡不起眼。
还是玻璃杯好。当所有男人都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阿白自觉抱着玻璃杯的行径很特别,廿多三十岁人,终于有些不同之处。
不会觉得自己变态,他听人说过,很多男人都靠吹气公仔过日子。又有很多男人爱玩没有感情的一夜情,当然亦有找妓女,更多的是隐隐瞒瞒,麻麻木木地继续与不再相爱的女朋友或妻子日复日年复年过日子。
就是这样嘛,每个人对对象的要求都不一样。而阿白觉得,自己对对象的要求不比其他人低。
若果你还记得,当大家仍是婴儿年代,我们都曾迷上那只塑胶奶嘴;到了三、四岁,女孩子玩洋娃娃,男孩子玩汽车。在很早的年纪,我们对死物已很有感情。
有时候阿白会考虑尝试牛奶樽的可能性,那樽颈的确好吸引。
但随即他又会想,忠心是优点,这样的想法对于玻璃杯来说,不大不小也是个侮辱。
可能玻璃杯会呷醋呢,阿白笑吟吟地想,若果它真的呷醋,便把它升级为女朋友,不再是性伴侣。
生活愉快又健康,没有什么大欠缺。
有一次与朋友聚旧,席中有人提议到大陆叫鸡,那男人说得绘影绘声,阿白听得入神,答应随队北上。
执拾行李时心中犹豫,他还是把玻璃杯一并带去。
野味与卡拉OK后,便是把小姐带进房的时候,阿白身伴的女郎条件很好。高大艳丽,阿白看着她把一件一件衣服脱下,看得很紧张。
有人觉得紧张是刺激,但是,亦有人承受不了紧张。当女郎只剩下薄薄的内衣在身上之时,阿白一手执起床边的衣服,一手把她推到房门外,他决定不要她。他自己也讶异,真人带出来的感觉,居然如此不真实,一点也不美妙。
在女郎隔着门的咒骂声中,他拿出深爱的玻璃杯开始他的活动。
不如就由今天把它提升为女朋友吧!他想道。就今天好了……女人还是要一个沉静一些、叫人轻松一些的好……
第五章吃下你生下他
阿霜一直相信,如果那次不是打掉了胎儿,柏光不会离开她。
他未必会心甘情愿娶她,但他与她便会有着一种不可分割的联系,他不可能抹去她在他生命里头的存在。
而且,他喜欢孩子嘛,说不定随时日渐远,他会想与她及孩子一同建立一个属于他们三人的家庭。
谁知道呢?
当然,柏光也有可能一世不愿与阿霜一起生活,又或许,结了婚也会离婚。但杀掉了胎儿,也就是杀掉了结婚的最高机会。
现在,阿霜与柏光分开了半年。辗转从朋友口中她得知他已另有女朋友,阿霜当然不会好受,她那么爱他,于是,只有更后悔了。
如果,她仍怀有他的孩子,其他女人一定不会喜欢上他。而且,算了算日子,孩子也差不多是时候出世了。如果孩子没有被打掉,已经可以抱上手了。
阿霜望着镜中的自己,对胎儿充满想像。是男还是女?是天蝎座吧!天蝎座的人都忠心而坚决,尤其面对爱情,如果天蝎座人决定爱上一个人,他会不断付出,很努力地去爱对方,是一生一世的爱情拥护者。
当然,天蝎座人也不是完美的,倘若爱侣不能付出相近的爱情份量,天蝎座人会在某一天突然醒觉,然后逐点逐点计算准确,义正词严地要求回报,善妒的天蝎座,还是爱情报复能手。从这层面看来,天蝎座人的性格并不是完全光明。
但因为他们的孩子原是天蝎座的关系,阿霜便突然喜欢上这个星座,但觉这星座的性格最完美。他与她共同拥有的东西,岂能不完美?
自打掉胎儿那天开始,她一直后悔至今。起初决定不要孩子,是因为她相信,只有在最自由最没强迫性的空间,柏光的爱才会最真最恒久,她不想迫他不想俘虏他,只想自自然然地让他衍生爱她的冲动。
可是拖过手接过吻,甚至孩子也怀了,他却依然不爱她。
从医生的诊所走出来,阿霜致电给柏光,告诉他有孕的消息。他既不欣喜亦不愤怒,就只是说了句:“我没有心理准备。”
后来两人坐下来商量,最后还是决定打掉孩子,那天,他们刚好相识了四个月。
费用每人分担一半。柏光没有陪伴阿霜到医院,也没接她出院,那天有名很重要的客户要见,他说。所以,她所有的痛他完全不知道,而整件事于他来说,完全事不关己。
他没有爱过她,任谁也知道。其实,阿霜自己也知道,只是,她相信,他现在不爱不等于将来也不爱。
是的,看着他和她的合照,他的笑容那么灿烂,他把她抱得那么紧,他的眼神充满着希望与光亮。就算他从没爱过,也必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她,喜欢的尽头不就是爱吗?阿霜是这样演绎:其实,是自己与他分了手,不给他爱自己的机会罢了。
因为他不停地与别的女人约会,所以阿霜与他分手惩戒他。谁知,一分手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下的,只有一叠叠照片。他与她的合照,他的单人照。在关系最高峰的时候作了个见证。
也就是在看着照片中的他之时,阿霜脑内闪出个怪念头,不如,吃下他。
吃下他的照片,说不定会再度怀孕诞下他的孩子。
对,生一个与他一模一样胖胖白白的婴儿。
心情当下愉快得不得了。她撕下照片中他的脸孔,一小片放在舌头中,让那淡淡的泌着木香的味道入侵她的味蕾,然后感受他在她口腔内的情形。
阖上眼睛,微微仰起脸,在自然而生的笑容里,她吞下他的脸孔,让那薄薄一片滑过喉咙,游过食道,然后降落在胃部。
睁开眼睛的一刹,仿佛也就充满希望了。
Yeah!吃下他便会生下他的孩子。
于是,以后每餐,阿霜总会或多或少加进柏光的照片。柏光的大头用来蒸饭,柏光剁碎蒸肉饼,柏光的手手脚脚可以炒牛肉,去澳门旅行的那一辑煲了红豆沙……
柏光的照片成了阿霜的指定食粮,不吃不可,就算在外面吃饭,她也会加上预先做好的柏光照片碎,撒在食物上拌匀慢慢吃;又或是放在口袋中,当是牛肉干猪肉干那样,馋嘴之时作零食。
自失恋以后,阿霜首次回复吃的冲动,柏光不单是她的维他命,亦是她的食欲。
在略为容光焕发的阶段,阿霜遇上新的追求者,他是阿霜上司生意上的好朋友,一次上司与他及一班人在卡拉OK倾生意,上司忘了带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便急召阿霜把文件带来。
在阿霜把文件递与她上司的一刻,那个名叫Frank的男孩子,很不寻常地对她一见钟情。他爱上了她那双伸得直直,很认真的手。那似乎传递了她性格上很重要的部分。
那夜阿霜坐下来唱了一首歌,而且唱得不好。很快她便走了,推说感冒要早点睡,其实是突然间肚饿,要回家吃柏光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