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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都没邀请打圈的韩诺加入话题,甚至,望他一眼。他气馁地走到另一端。而刚才与他合 奏的英国少女,徐徐与他攀谈起来。

  他一边和她说话,一边把眼神断断续续放到吕韵音身上,显得非常忙碌。

  及后,他身边又加入了那两名华籍同窗,大家不着边际地说着中国的园林设计和西方的不同 之处,韩诺有一句没一句地听者,直至他看见吕韵音离开她身边的洋青年,他便跟到她身后,她 走回屋中,他跟着她走。

  她站定,回头,问他:“干吗不继续与Miss Ankinson说话?”

  “Miss Ankinson?”他反问。

  “她刚才与你一起演奏时,每隔三秒便望向你。”

  “是吗?”他倒留意不到。

  吕韵音又问:“你会不会爱上洋妞?”

  韩诺立刻说:“这是没可能的事。”

  “为甚么?洋人很神秘啊。”吕韵音说:“他们的眼晴是透明的。”

  韩诺说:“我觉得你更神秘。”

  吕韵音仿佛有了兴趣,她的脸上勾起了笑容,她问他:“说得不错呀。但我有甚么神秘?”

  韩诺说:“神秘得大概一个男人研究一世也研究不清。”

  “哈!咍!咍!”她忽然大笑三声,更准备转身离去。

  他却叫停她:“别走!”

  她没有回头,只是说:“我又不是你的人,干吗不准我走?我要走要停,是我自己的事。”

  是在这一刻,韩诺如此反应:“好,我便要你以后是我的人!”

  吕韵音终于停下脚步,但始终没回头。忍不住的足,脸上有偷笑的表情。

  她想,终于也说了吗?快去提亲吧,别再磋砣岁月啊。云英末嫁的闺女,岁月好宝贵。

  韩诺向吕老爷提亲之时,差不多是完全无困难,唯一的问题,是韩诺的学业。韩诺的意思 是,先回中国结婚,再回来英国继续学业。

  把消息发到韩老先生的手中,除了是惊吝之外,再无别的反应。

  大喜之时在考试之后,暑假的数个月刚好赶及乘船回国。吕韵音按照传统坐花轿,穿裙褂戴 凤冠,只是脸上的红布已可有可无,他俩早都相处过。

  那年代的大婚之喜热闹是热闹,却不会有韩氏这一宗的幸褔,天作之合,真心相爱,真的, 差不多可以预料,一定同偕白首了。

  韩诺在一直无风无浪的人生中,继续享受着命运的善待。是完美的人生了吧,富有、具才智 学识、身体健康,更加上拥有如花美眷。

  所过的每一天,都只得一个美满笑容的选择。

  幸褔,这就是最贴切的形容词。

  回到中国,吕韵音换回清末已婚妇女的装扮,她结上发髻,穿着淡雅,一身中国妇女的贤淑 气质。韩诺忽然发现,这模样的她更吸引,也似曾相识,对了,像极了他小时候从母亲身上得到 的回忆。

  吕韵音会抱怨中国服的单调,而且,原来,她一直有个遗憾。

  她对韩诺说:“回去英国之后,我想再结一次婚。”

  韩诺放下手中书本,问她:“为甚么?”

  她便说:“你有留意英国妇女结婚时一身的雅白吗?我想穿婚纱到圣堂行礼。”

  韩诺疑惑了:“穿一身的白呀……”

  吕韵音说:“不让老人家知道便行了。”

  他点了点头,又问:“教堂呢?我们可以吗?”

  吕韵音说:“我是教徒嘛,回去之后请Father Luke帮忙,或许可以办得到。”

  韩诺听罢,觉得问题不大,便答应:“你照办好了,一切随你喜欢。”

  吕韵音微笑,忽然屈膝向韩诺鞠一个躬,然后说:“谢谢你,老爷。”

  韩诺一听“老爷”这两个字,蓦地脸涨红,他不好意思起来。

  然而却又想再听多遍,他把妻子拉到怀中,在她耳畔细语:“多说一遍。”

  她便乖巧娇柔地称呼他:“老爷--”

  听得他心也痒,接看是妻子的娇笑。

  韩诺忽然知道,他也会如自己父亲那样,一生也不纳妾。

  他已经太满足于她。

  回到英国之后,吕韵音真的找来一间教堂,与及订造了一袭婚纱。来观礼的都是韩诺的同学 和他们在当地结识的朋友,婚礼完毕之后,还在草地上举行了一个小派对。

  韩诺对教堂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他感觉到这小屋的神圣,却又不期然的,每当走近之时也会 有点抗拒。他说不出那是为了甚么,小时候也在神父开办的教会学校读书,只是,走近圣堂, 心便虚。

  像心脏刹那间停上一停那样,有种休克的虚无。

  刚才,在圣堂内宣誓永远爱她之时,他一边说话一边全身发抖,吕韵音望着他,还以为他是 太紧张所致。

  十字架上受苦受难的耶稣基督有何不妥当?令他不能靠得更近。

  走到草地上之后,他坐下来休息了许久忍不住的对着蓝天深呼吸。

  吕韵音握住他的手,她说∶“上住会保佑我们的婚姻。”

  他一听,当下全身毛管寒起上来。这反应,是绝对的害怕。纵然,这明明是祝褔。

  所以三番四次妻子劝他入教会他也推辞。明显,还是有些东西不能与妻子分享。

  不久之后,吕韵音怀了孕,韩诺兴奋莫名,再没有任何事比这一桩更刺激新奇,他将有与自 己酷似的后代,孕育他深爱的妻子的身体之中。

  是不是太厉害了?一生人,甚么也有了。

  幸褔,这就是幸褔。

  九个月之后,韩诺的儿子在六月出生,取名韩磊。

  小磊长得跟韩诺一模一样,双眼皮高鼻子,小小娃儿,居然已十分英气。

  然而又非常奇怪,小磊那双明清的大眼睛,望着成年人之时,仿佛有那透视一个人的能力, 但凡接触过小磊的人,都有这大同小异的感觉。

  是的,那种坚定、深邃、透彻的眼神,完全不配合初生四、五个月的婴孩。怎可能看穿一个 成年人?怎可能有那些故事在内。

  连吕韵音也说:“小磊不是有点太与众不同吗?是不是我多心?刚才Mrs Farrow与Mrs Howart讨论着婴孩的健康时,小磊目光内带着冷笑。”

  韩诺把婴孩接过来抱在怀中,他观察了一会,说:“不觉得啊!”

  吕韵音把脸凑过来,她说:“现在还可爱一点……”

  接下来,小磊哗一声的哭了出来。之后,两名成年人都没把事情深究。再古怪,也还只是个 小婴孩。

  但看过小磊的人都会说:“他好像甚么也知道。”“他甚么也能看见的吧!”“这双眼睛,怎 可能是婴儿的!”

  而结论的一句是:“小磊是出类拔萃的孩子:现在已那么不同凡响了!”

  韩诺与吕韵音,也就把这最后一句评语牢牢记住,抹杀了之前所有人的说话与怀疑。是的, 只是小娃儿,成年人的心眼也太认真。他们宁可想得简单一点、美一点。

  小磊开始学行,又牙牙学语,一切也显得正常,很喜欢玩,又喜欢大叫,吃东西糊得一头一 脸都是,渐渐,也就不再有人记起他曾经有过的眼神,那种成年人也不习掼的通透冷峻。

  当小磊十八个月之时,吕韵音提议带他去受洗,韩诺没甚么意见,于是使与神父安排。虽然 他对圣堂有不安的感应,但他不抗拒儿子成为教徒,有信仰,不会是坏事。

  婴孩受洗是件重要的大事,吕韵音邀请各方友好到圣堂观礼。仪式在圣堂的中央,十字架之 下举行,云石做的窝中盛满了水,小磊身穿白袍,被母亲抱住,神父一边颁祷一边把水轻泼到小 磊身上,小磊一直没有太大的反应,是到最后神父接过小磊,把他放到云石窝中之时,小磊忽然 尖叫:“呀--呀--”

  他挣脱离开神父的怀抱,在云石窝中乱拨双手,不断的狂叫,小小的身躯在浅水中上下跌 堕,表情痛苦,尖叫加上双手伸前挣扎的动作,分明像个苦海中垂死的人。

  代表救赎的受洗仪式,变得与死亡接近。

  成年人惊吓起来。吕韵音急急上前,抱起儿子,小磊乱抓的手,在母亲左边的颈项上划破了 一道血痕,十八个月大的孩子,抓出来的血痕,竟然那样深,血立刻淌下来,染在母亲白色的衣 领上。

  “算了吧!孩子不适,今天不受洗了!”韩诺上前一步,边拥抱妻儿边向大家宣布。

  后来大家说起韩诺的儿子,都说他是名不能接近上士的孩子。

  小磊自尝试受洗失败后,一直的病,发热、咳嗽。

  父母看看,非常心痛。韩诺决定:“以后也不要带他走近圣堂。”

  说这话时,他想起自己。

  吕韵音反对:“如果他有甚么不对劲,我们更要引导他走向神!”

  韩诺却坚持:“不!”

  “为甚么?”吕韵音日光炯炯地望着丈大。

  韩诺深呼吸,尽力放轻语调,他解释:“宗教容许自由意志,你让小磊长大了之后自行挑选 要接近还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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