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叫娃娃,人如其名,教Vince更欢喜。
他与她说笑,请她吃鱿鱼丝,然后又送给她自己那杯喝了一半的红酒。娃娃只喝了一口便醉了,分不清是酒精太烈抑或是Vince喝过所致。
第一次约会的节目是看电影和吃晚饭,第二次他邀请她去他的家吃他亲手煮的煎银鳕鱼。饭后他们上了床。
那个晚上,凌晨一时,娃娃走的时候以为,那次美妙的性会是个感情的肯定。他是非常的温柔,他是额外的细腻,他轻易地触动了她的心。
那一次的Bye-bye说得很浪漫,非常的愉快。
接着而来的三天,娃娃把全副精神放在等电话之上。当她痴呆了三天之后,Vince终于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喝杯酒。
他的眼神不再浪漫,是三百六十度转变的陌生和强硬,像无数其他心意已决的男人一样。在娃娃还是笑着的时候,他向她解释,他们的故事可能已经结束了。
感觉已经溜走、有缘无分、擦身而过……诸如此类。他冷漠地说着,她失望地瞪着他。啊,原来又是一只肉欲兽。
不是没接触过向欲兽,平均来说,她一年会遇到四至五个。只是,这一个……她抬起头,微笑地告诉他:“没关系的,若果你喜欢,我可以做你的sexpartner。”
Vince怔了怔,眼内闪出了光芒。他当然不会介意可爱的她的提议。他以为,她是真的不介意。
☆ ☆ ☆
那已是一年前的事了,由第一声Bye-bye开始。
娃娃严格地遵守sexpartner的规条,诸如永远开朗、永远大方、永远表现良好、永远没所谓。
她也不知自己喜欢Vince的什么,就算一个男人条件再好,也要愿意好好对待自己才会令她快乐,况且Vince从来没有给予物质上的回报,付出的只有她一个。
“Bye-bye了!”她迅速地、轻巧地吻上他的脸,他笑,眼睛溜向她单纯的眼睛,在她转身的时候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他轻蔑地扬了扬眉毛,没有留下她。初相识时的温柔变得遥远而陌生。
说Bye-bye的次数愈来愈多,心病也一次比一次深。
他继续穿他的医生袍,做称职的牙医。偶然也会想起她,但那种思潮根本不会触动内心,想起她犹如想起一种熟悉的运动。
诊所的女护士依然是午饭的美味调剂品,平均一个月便换一个夜间新女伴。日子没有改变,其实也颇为刻板。
娃娃有时候会想,他真是奇怪的生物,居然可以那样沉迷性事,居然可以那样无情。她重复又重复地想了十万次之后,得出以下的结论--是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疯狂行为,有的疯狂地喜欢阅读,有的疯狂地喜欢电影,有的疯狂地喜欢美食,有的疯狂地喜欢选购衣服,有的疯狂地喜欢钻研学问,有的疯地喜欢金钱。
Vince只不过是疯狂地喜欢与女人上床。
终于释怀了。她微笑,这回她真的完全接受了他。
原本她已给了他十分之九的心,现在她把第十份也交出去。
于是,娃娃定时定候与Vince上床,脸上依然是温暖的笑容,眼睛濛濛的,脱得快热得快,一副没所谓的态度。
说Bye-bye说得很愉快,愉快得令Vince以为,她与他也是同一类人。
他以为她也不过是喜欢上床的女人,他很喜欢这一点呢,免得像别的女人那样,爱和性分不开,一有机会便哭哭啼啼。
但后来,Vince又隐约察觉,娃娃的眼神比她的行为复杂和深沉。这一秒钟她的眼神是天真纯善,下一秒钟眼神却换上忧郁沉默。又有些时候,Vince留意到,娃娃做爱后穿衣眼的速度特别慢,慢得不可思议,明显地在拖延时间。
然后她总是别过脸来,提高八度声线说Bye-bye。
Vince往往就在娃娃的懒音之中找到她那千分之一秒的依依不舍。
是喜欢我吗?抑或不是?Vince躺在床上,思索了千分之一秒。
但思绪一过后,他便决定不再去想。太多女人喜欢他了,娃娃没有什么特别令他留有印象的地方。
☆ ☆ ☆
牙医椅上继续进行性事,周末周日少不免在外头进行狩猎。
有一夜他喝得额外的兴奋,与新相识的女伴自disco走出来,两人抱着走在湾仔的街上。在接看吻看的一刻,给娃娃碰上了。
娃娃捧看夜宵的糖水,看见Vince和那个性感的女人,顿时显得结结巴巴。
Vince却是非常的惊喜,连忙空出右手臂,把娃娃也抱在怀里,左一个右一个。那并不是个好玩的夜,但娃娃还是勉为其难地躺在床上,像一个称职的员工,明知辛苦,明知老板“温笨”,也毫无怨言地完成。
娃娃离开那张大床,背看躺在上面的一男一女。
她走进浴室,如常地沐浴,同样是Vince惯用的Escape沐浴露,同样是那种轻淡清爽的气味,可是这次,她决定好好讨厌这支沐浴露。她把瓶身倒转,让粉蓝色的液体化成泡沫,在身体上流走。
她落下泪来。粉蓝色的泡沫中加了三滴眼泪。是的,不能够讨厌沐浴露的主人,也可以讨厌这支沐浴露吧!
由落泪渐变成嚎哭,娃娃哭得崩溃,在墙边蹲下来,蹲到墙角去。
头顶莲蓬头的水热烘烘的。Vince走进来,看见娃娃肿了的眼睛,还以为有什么意外,直至他也一同蹲下来,看见她汩汩的泪,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以为她不会动情,不会受伤,原来也是一样。
“傻女,你知道我是不能爱的。”他说。
她却轻轻摇头,苦笑道:“你怎么不能爱?”
他抹去她脸上的泪,说:“女人对我来说是怎么一回事你不会不清楚。”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手掌内,温柔地告诉他:“你疯狂地喜欢与女人做爱,正如我疯狂地喜欢你一样。”
他怔了怔,为她这句话而讶异。做了二十多年人,从未如此感动过。
娃娃还加上一句:“所以,我与你是平等的,亦是非常相似啊!”
他凝视她的眼睛,然后轻轻地摇头,把毛巾盖在娇小的她身上。
已经一年了,还是首次产生爱护她的冲动。
他不能抗拒她刚才那句话。那样的无私,那样的无条件。
睡房内的女人已经走了。娃娃坐在床沿抹了抹身体,擦了擦头发,然后探身往床边拿回自己的衣服,逐一穿上。
到了把腰带也围上的时候,她向坐在身边的Vince笑了笑,然后说:“Bye-bye。”
她站起来,熟能生巧地背着他离开,心里默默记着他刚才替她披上毛巾的温馨,渴望着一次的例外。
“娃娃--”他叫住她。
她转身。
“今晚可否留下?”他问。
她垂下眼,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终于,Bye-bye不只是Bye-bye。
她走向他,温婉的细腻的。她知道,或许Vince只会感动一夜,明天又会再次变回冰冷无情,但她不会介意。等了这么久的东西,珍贵无比。
又或许他会从此感动一世哩!谁知道啊!埋在他怀里的小睑孔,兴奋到不得了。
而抱着小脸孔的那个大男人也在想,其实心灵上有爱也感觉不错,好不好就在今晚开始学习好好地爱一个人,然后戒掉与不同女人做爱的习惯。
不知道哩。距离明天尚远……
第四章送你一個蘋果批
我很小的時候,已經有人告訴我,像我這樣的人,一生也不會有人喜歡。
那人好像是我的媽媽,又可能是我的同學,更可能是我的老師。
沒有人喜歡我。小息的時候,我會獨個兒站在操場旁邊喝維他奶,看著其他小朋友跳橡筋繩、玩猜皇帝。在課室內的時候,我永遠獨自坐在最後一排,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坐。
老師問書不會問我,只因我試過一次在她發問後站起來,整整三十分鐘沒有說話,狠狠地把她瞪個半死。
自此,大家都說我難教、古怪。
我不介意,我知道當我長大之後,自然會有人喜歡。
不會是媽媽,不會是爸爸,他們怪我不對他們微笑、不親他們。我沒有怪他們不好好對待我;事實上,我也沒有好好對待他們。
終有一天,會有一個願意對我好,而我又願意對他說話和微笑的人出現。
小時候的日子就在大家「黑口黑面」中度過。我不介意,但其他人卻十分介意。
然後我升上中學,學校設有家政課。我十分喜愛家政課。在家政課裡,我可以學煎蛋、沖奶茶、焗曲奇餅、蒸鯇魚、炒飯……我終於找到一種可以叫我垂頭微笑的東西。
當我把火腿切絲的時候,我愉快微笑,加糖加醋的時候,我溫柔地笑,開爐爆薑蔥蒜蓉之時,我更會笑出聲來。家政室內的女孩子因著我的愉悅也齊聲笑了,而我從此成了家政班中的傳奇,被譽為天才廚師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