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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老师没再说别的,很沉静地把工作做完后,比天宙早一步离开。老师那天穿着粉蓝色长裙,连身的,腰上是白腰带,她的背影,是多么的苗条优雅,白色腰带束着的腰,大概只有廿三、四寸罢!天宙把木板推到展览的位置,往浴室洗了脸,从镜中的反映,他看到红光满脸傻呼呼的微笑,那一刹他心想,他应该是最幸运的学生,有机会知道老师的喜好。他会把她的说话当成私人珍藏,永世不会公开。

  那夜离开学校后,天宙送往唱片铺去,左拼右拼不纯熟地读出Adagio,售货员起初听不明白,后来也就知道了:“啊,慢版!”然后把唱片交到天宙手中。

  珍而重之的,天宙捧着那唱片归家。从来不曾有的归心似箭。

  回家后首要任务是听唱片。果然,是那样的美丽,那低回的小提琴声,震动了年轻稚嫩没经验的人。

  对了,这就是他深爱的老师了,她有高尚的品味,敏感的内心。天宙那时候想,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那些歌星明星,她们庸俗白痴,若真要暗暗恋上,便要挑个最完美的。不知道她的背景,连她的性格也摸不清楚,只知道每当她转身抹黑板的时候,他总会放胆地舒一口气,终于,终于她的视线不再落在他面前,因而他的目光可以释放了,由一本正经变作情深款款,降落在她苗条的背影上。

  她肘子上的皮肤是多么的幼嫩雪白,那细致晶莹,根本不像是成年女人所拥有,不知触摸的感觉可好?一定很诱惑很柔软。还有那小巧的腰,抱在手里的感受一定很棒,真想就此前去从后环抱她……

  还有更多的联想。当一个男人暗恋一个女人,他得不到她的人,然而在幻想内,他肆无忌惮,要什么有什么。

  然而还是清纯的。贝多芬的 Allegretto,Sibelius的Valse

  Triste,如泣如诉,忧怨哀伤。夜里捧著书本,伴在她最爱的音乐里,天宙知道,什么叫幸福。

  不用提在手握在怀,只要心中有她的影于,便一切都足够。

  没想过吧,十七岁的经验,居然在遇上阿夜之后重复,他总恋上得不到的女子。

  后来在中六那年,十八岁,老师要移民外国,半所中学的男生为此默默哀伤,大家失落了好一阵子。天宙记得那悲痛的一幕,她乘坐男朋友的日本小房车离去的一天,他站在一大群送别的同学身后,看看她满脸笑容地挥手,然后愉快地把车窗关上,与男友相视一笑,绝尘而去。

  没有开始,但一样会终结。天宙的眼眶热烘烘,他多么不明白,为什么就只有如此。真的,就这样完结了,没有真正的交谈过,只有那在大礼堂内的一句说话,回荡在沉闷的少年生活里,打转又打转。

  Adagio,是重要的回忆。

  演奏会后,雅慧提议不如去喝杯酒,天宙默默无谘地点下头,走在她身旁。

  雅慧为着他的沉默而不安,她问:“是不是太闷了?是我,抑或是刚才的演奏会?”

  天宙忽然停下脚步,对她说:“不如我们开始吧。”

  雅慧一怔,定眼望着面前的男人。

  “雅慧,你会否嫌弃我?”

  雅慧宁静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我很喜欢你。”她对他说。

  他笑,牵着了她的手,身贴身地走在尖沙咀的街道上。

  就是这样了,雅慧也没料到,居然就这样开始,轻易得连发起人也措手不及。

  皆因太过突然,也太过平静,那夜两人在半岛酒店的咖啡座内,居然尴尴尬尬地不互望也不说话。手是牵着,由台面握至台底,男的又把女的手按在他的大腿上。然而亲密的行径没有配合亲密的眼神,两双眼睛忙于凝视维多利亚港的景色,可能是太忙了,也就忘记互相交换甜言蜜语,也抽不出空闲相交一个眼神。

  两人满怀心事,没有笑容但大方得体堂堂正正地开始了。

  05

  A

  雅慧的命盘内擎羊与贪狼同宫,另外武曲破军坐夫妻宫。

  命盘是廿三岁时父亲的一名友人替她推算的。那一年她很迷惘,对于她来说,虽然已与Marc相识数载,但只要Marc存在,她的热恋期永恒不会破灭。但是,Marc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有时候,两星期也见不到一面。

  Marc的理由是法律专业文凭课程太艰辛,所以不得不加倍专注,而且加上找工作的压力,自然少花了心思在她身上。

  雅慧提议过Marc毕业后在她父亲的律师行实习,那样便稳扎稳打,不用为找工作而烦恼,然而Marc不愿意。雅慧没奈何,只好尽量配合他,替他打求职信,为他向其他律师行探路。

  也是在这一年,他俩的性行为急剧减少,Marc像是永恒地提不起兴趣似的,居然,也在雅慧面前不举。雅慧看着他的样子,情急之下哭了起来,呜咽着投诉他已不再对她产生兴趣。

  功课太忙。压力太大。身体不好。诸如此类。

  “你还喜欢我吗?”雅慧问他。

  他抱她入怀,吻了吻她发顶,说:“怎么会不喜欢?我一直以来只有你一个,你又不是不清楚。”

  雅慧停止了哭声,乖乖地相信了。但是后来,她死心眼地反覆想了又想,还是放不下心,机缘巧合之下遇上懂命理的人,便把八字交给他过目。

  等待结果的那一夜,雅慧很隆重,她央求父母请命理师回家用膳,厨师准备的菜式,比得上父亲的寿宴。

  父亲摇头:“那个男孩子究竟有什么好?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雅慧只是笑,笑得很虚弱。

  结果是,雅慧的爱情运不可以畅通无阻,她永远遇上情敌,而且她的爱情亦如事业,要很努力才能够有成绩。

  命理家其至对雅慧说:“你现正进入太阴落陷之地,最好不要谈恋爱,因为容易失恋,你的诚意与毫无保留的付出,不见得别人会欣赏。”

  雅慧很沮丧,她问:“有没有避开的方法?”

  命理家温和地回答:“既然知道这一、两年感情不利,便放开一些好了。”

  忽然,雅慧感到绝望,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

  命理家继续说下去:“你三年后会有一次严重失恋,化忌逢红鸾、咸池、天姚。但不用怕,虽然武曲星与破军星同坐夫妻宫,夫妻难合和,但迟婚应可免之。你一生人最少有两段婚姻,第二段的婚姻有天府星入宫,配偶才干卓越生活甚佳。”

  眼泪已流满脸,雅慧没想过她会有两段婚姻,以她认真、凡事尽力做到最好的性格,其至没想过会失恋。怎可能失恋呢?

  Marc怎可能与自己分开呢?对他那样细心周到,自问是一百分女朋友,怎可能会有分开的一天。

  雅慧不相信自己会输,亦不相信不幸会降临自己身上。换了别人可能会颓废一阵子,但雅慧把命盘捧在手,斗志只有更激昂。好的,你说我会失恋不能与他同偕白首,我便尽力扭转命运。

  雅慧并没有放松,只有守得更紧。

  Marc不见她,她便自动消失,但美味的饭盒定时定候放到他宿舍的房间内。他不来电不要紧,她把要说的话,对他的鼓励传真给他。偶尔他心血来潮想见她,她便漂漂亮亮愉快欢欣地赴会,以求表现最好。

  这样便捱过低潮的大半年,Marc正式毕业后,情况果然好转了,在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后,Marc与雅慧也就相安无事地又走在一起。

  没有人会讨厌雅慧这种识时务的女人,她聪明伶俐、冷静细心,从不给予别人麻烦。Marc入了一所著名英资律师行工作,前景似乎一片光明,于是他开始放下混浊的心情,仔细思量与雅慧将来的可能性。

  也这么多年了,一男一女走在一起的最终结局不外是分手又或是结合。虽然对她从没澎湃感,但也不介意与她走了这些年的路,雅慧的确又是很优秀的女孩子,所有理想妻子的模式她都拥有,她和蔼富爱心,懂得体贴他迁就他,外表优雅高贵娴淑,家庭背景更是一等一,这样的女孩子,既爱他又能帮助他发展事业,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类型。

  恋爱的日子依然是旧模样,吃饭看戏两星期一次性行为,无可无不可。在某一个晚上,Marc与雅慧在艺术中心看过一套大岛渚的作品“青春残酷物语”之后,Marc忽然提出了结婚那回事。

  那是一套很具震撼力的电影,五十年代末期的日本,旧世界新世界的冲击。男女主角的相爱模式是永恒的性与暴力,双行双栖的二人世界却不见温馨与和谐,然而也是爱,无论再扭曲再残忍再无情,没有关心没有理想,眼前的明天是死胡同。然而,也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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