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世事真能如人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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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
岭云兴匆匆地卷著一幅美人艳梅图 这是他亲手所绘,准备要送给妩媚的 当他大踏步地穿过长廊,要走向大门时,蓦然,父亲的一阵低叹留住了他的脚步。
“爹,您怎么了?”
一向和蔼飒爽的父亲居然心事重重,岭云顾不得出门,先迈入父亲的书房。
唐学士微讶地看著他,清瘦的脸上感慨无限。“岭云,你要出去?”
“是的。”岭云关心地问道:“爹,您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唐学士摇了摇头,强颜欢笑地道:“我会有什么心事?你有事出门就去吧!别让我耽误了你的事。”
父亲一向是个开明的长辈,也因此造就了岭云亲切温顺的性格,只是他却怎么也不相信父亲口口声声宣称的“没事”。
“爹,我年纪也不小了,有什么事您尽管跟儿子说,说不定我可以帮您出出主意。”
岭云微笑著。
唐学士苦笑,“有些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爹,何以见得我不懂?”
唐学士背负著双手,一阵欷吁。“我只是想起了当年的扬州文宇狱,因此不由得感慨万千起来。”
“文宇狱?那不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吗?”
“虽是十几年前的事,但是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唐学士来到了窗边,双眸沧桑地凝望著花园一隅,思绪仿佛陷人了往昔“那些往事教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思想统治是无法避免的政治手段,只是为何要无辜牵连这么多的人,想想看,光是‘文字反叛’这件事,就已经使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人在送性命、”岭云感伤地道:“其实在位者只要广施德政,又何需害怕文人文章散布呢?”
唐学士摇摇头道.“其实当年若非鳌拜把持朝政,又怎会有这一场腥风血雨?当年我受命主持文字狱,已经尽可能地避免牵连无辜了,但是……这当中还是有太多人为其他三名大臣所害,里头也不乏富商世家,因为身怀巨款而被诬陷入罪,死于非命……”
“爹,当年您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您已经尽量避免杀戮了,其他三人的所作所为,您万万不可将罪过揽在自个儿身上。”这些年来,岭云知道父亲一直对十几年前的往事耿耿于怀,自责内疚,不过为何父亲今日又再提起呢?
“我的罪孽就是在于没有阻止他们三人滥杀无辜。”他痛恨著自己的懦弱。
“爹,您也是身不由己。”
唐学士深深地一叹,“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以来总觉得报应即将来到。”
岭云一惊,俊眉微挑。“爹,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孩子,你知道最近发生的几桩大事吗?”唐学士转过身望著他,眸光一闪。
“爹是指喀什尔王爷和李泰来大人,以及镶蓝旗旗主蒙里汉相继身亡的事?”岭云一点就通。
“是的,你知道当年文字狱,主持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三位?”
“莫非正是他们三人?”岭云一震,有些明白了。
唐学士沉重地点点头,“没错,这其中的关联性,想必你也可以猜得出。”
“爹是怀疑有当年被害人的遗孤前来复仇?”
“文字狱一事牵连甚大,苦主太多。”唐学士露出一丝复杂的笑,看来有些释然也有些感伤,“如今苦主找上门了,我倘若有个三长两短,答应我,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冤冤相报何时了?”
“爹,我不同意您的想法,既然当初您已尽力了,您就该问心无愧地面对这件事,始作俑者不是您,您也没有落井下石,这么多年来的忏悔和愧疚,难道还不够吗?犯不著再赔上一条命。”岭云激动地道。
唐学士望著儿子,欣慰地笑了。“孩子,你真的长大了,有自己不同的见解和思想,爹很安慰。”
听著父亲的言辞间依旧有著寂寥和怅然,岭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难道,真的会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在父亲身上吗?
不,他不能眼睁睁看父亲死去……
第八章
岭云失魂落魄地来到了楼兰阁,正巧遇见贝勒爷下楼来。
他心头闷著一口气,再见到贝勒爷一脸乐陶陶的模样,不由得一阵不是滋味。
他想不通,既然他与妩媚已两心相许,他也不是养不活她,为何她遢坚持要留在这烟花之地接客呢?
他光想到那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就觉得心头不舒服。
身为男人,他更不希望心爱的人儿抛头露面的……
“咦,岭云,你也来了。”贝勒爷爽快地拍著他的肩,笑嘻嘻地道:“你若是要见柳姑娘,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她刚才伺候过我一段琴,可能要休息好一会儿呢!”
岭云望著他得意洋洋的嘴脸,不禁气从中来,冷冷地道:“你能来,我自然也能来。”
他与妩媚感情深厚更胜过这些凡夫俗子,他们这群人懂什么?
为何才一大早,妩媚就见了贝勒爷了?她不是一向近午才开始见客的吗?
岭云越想心越闷,脸色有点难看了。
贝勒爷哈哈大笑,对于他的表情感到十分有趣。“岭云,别这么认真,其实柳妩媚就算是个再美再动人的才女,可是她终究只是个风尘女子罢了,咱们犯得著为她争风吃醋吗?”
贝勒爷言谈间对妩媚的轻蔑让岭云动了气,他忍不住一拳重重击向贝勒爷的下巴。
贝勒爷一个没防备,连退了好几步。“你……你在做什么?你疯啦?”
“我不准你污辱妩媚,你一点儿都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岭云红著眼。
贝勒爷从未见过斯文儒雅的岭云发狠的模样,他惊住了。“唐兄……”
“你阿玛的丧事才刚办完,你就有心情到这儿来寻花问柳的,难道你就不怕被人说闲话吗?”他努力压抑著自己的怒气,低斥道。
“我是未来的世袭王爷,有谁敢说我的闲话?”贝勒爷不悦地道:“这次我不与你计较,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太多的事等著我去料理呢!”
岭云狠狠地瞪著他的背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
只是妩媚的戕害自己让他既心疼又苦恼。
“唐公子,你来了?”襄子欢喜地道,“小姐正念著你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低语:“她真的是在念著我吗?还是在念著所有的客人?”
襄子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只是恭迎他上楼。“唐公子楼上请。”
岭云上了楼,正好看见妩媚懒懒地倚在雕花躺椅上,慵懒娇媚地令人生怜。
贝勒爷刚才来时,看到的也是这番活色生香的景象吗?
他的呼吸顿时组重了起来。
妩媚正为肩上的伤而痛楚著,刚才又为了应付贝勒爷,勉强弹奏了几支曲子,现在扯裂了伤口,疼得她脸色都变了。
可是岭云的到来对她不啻是一种鼓舞,她眼儿倏亮,笑容也情不自禁逸出了唇畔。
“你来了,我正想著你今日会不会来呢!”
她的热烈殷切让岭云心头一暖,他满脑子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对不住,有些事耽搁了。”他凝视著她,心疼著她的憔悴。“你这些天是不是很累?瞧你黑眼圈儿都出来了,怎么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呢?或者,你又在想爱儿了?”
一提起爱儿,妩媚的笑容倏然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有爱儿的消息。”她神色黯淡,楚楚可怜地道:“她究竟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呢?难道真是遭遇什么不测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心头一阵痛。
天伯为他们宋家奉献了一生,到死前还是念念不忘要找到她,可是她呢?却如此轻易就把天伯唯一的孙女儿给弄丢了。
如果找不到爱儿,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岭云最见不得她难过了,他极为不舍地走向前去,伸手就要揽住她的肩头安慰她。
妩媚本能地一闪,避过了受伤的肩头。
这个防备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岭云的眼光,他心头一震,大大地受伤了。
方才的醋意和怒气又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他不由自主地低哼一声。“怎么?连我都不能碰你?”
他冲口而出的话语带刺,妩媚悚然一惊,芳眸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你说什么?”
岭云再也止不住满腹的醋意,他忿忿地道:“我哪里说错了?”
“岭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从未见到他如此失常,不禁愣住了。
“我更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一甩袖子,满心不是滋味地道:“明明可以与我双宿双飞,可是偏偏又要留在这片是非地,赚那些就挎子弟的钱……难道我养不起你吗?你就这么爱赚男人的钱吗?”
闪电般的巴掌声,教岭云蓦地住了嘴!
妩媚眼眶里蓄满了痛苦的泪水,她紧握著粉拳,伤心地叫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