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这个答案的人对面前的蛋糕十分执着﹐他无法忘记旧情人﹐所以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到真爱﹐与其说找不到﹐不如说是他自己每次都故意让机会溜走。」
也许我们根本不应该玩这个心理测验﹐它太准了。
惠绚早就喝醉﹐她的朋友送她回 家。
剩下我和你﹐打烊之后﹐冒着寒风﹐走在寂寥的路上。
「你从来没有忘记她。」这一次﹐我无法再把话只对自己说一遍。
「心理测验根本是无聊的。」你说。
「我做的那个梦﹐荷包里的单人床﹐象征作梦者对结婚的渴望﹐对吗﹖」
你往前走﹐没有回 答我。
原来你是知道的。
你站着﹐回 头望我。
「我们是不是太快开始共同生活﹖」
「是我太迟才知道你不会忘记她。」我凄然说。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你强调。
「不﹐是三 个﹐虽然有一个已经不存在。她死了﹐一切都完美﹐我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所有缺点都是不可以原谅的﹐对吗﹖」
你在叹息。
而我﹐却好像在等待被你宣判死刑。
我知道你终究会开口。
「如果我搬出去﹐可能会比较好一点。」你说。
你终于开口了。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出来。
你只是无可奈何地望着我﹐忘记了你曾经为我的眼泪多么紧张。
「你想分手﹐对不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对大家都会比较好。」
「这和分手有什么分别﹖」我哭着问你。
「难道你觉得现在这样很快乐吗﹖」你反问我。
「我本来是想令你快乐﹐没想过会令你觉得难受。」
「我也想令你快乐﹐可是﹐我做不到枣」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我像个疯妇似的向你追讨承诺。
「不要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搬回 家里住。」
「你走了﹐就不会再回 来。」
「我会找你的。」
「我不想等﹐我不能够忍受等你找我。」
「你不是有我家里的钥匙吗﹖你也可以来找我﹐跟从前一样。」
「真的吗﹖」
你点头。
「你说﹐你说我是个好女人枣」
「你是个好女人。」你由衷地说。
「你说﹐你不是个好男人。」
「我不是个好男人。」你惭愧地说。
「你说﹐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枣」
你怔怔地望着我。
「说吧。」我哀求你。
你抿着嘴唇不肯说。
「我求你说吧。」
你就是不肯说。
如果你说了﹐我一定会走﹐没有一个女人会原谅她所爱的男人跟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让我死心﹖
也许﹐你说得对﹐你搬回 去﹐对大家都好﹐当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比现在思念我。于是﹐我答应让你回 去。
天上的星星在眨眼﹐也许午夜就会下雨﹐我们相遇的那一天﹐虽然寒冷﹐却是晴天﹐
我不相信我们要在雨天分手。
每天早上起来﹐你不再在我身边﹐虽然孤单﹐但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晚上﹐站在窗前﹐看着你住的地方﹐我在想﹐你也思念我吗﹖你没有骗我﹐你仍然每天打电话给我﹐仍然会陪我。
你让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
我学习用你的方式来爱你﹐希望你快乐。
日复一日﹐我每天到你家里为你打点一切﹐确定你住得舒服﹐冰箱里有食物﹐有足够的衣服替换﹐然后我悄悄的离开。
就在那天﹐在你家里替你烫衣服时﹐我在你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芭蕾舞的门票。
于是﹐我也悄悄去买了那一场芭蕾舞的门票。
那天晚上﹐明月高悬﹐我很早就进场﹐坐在一角﹐不让你看到我。
那时一场儿童芭蕾舞表演。
表演开始之前﹐你独个儿来了﹐就坐在我前面不远处。
小孩子认真地演出﹐有些孩子年纪太小了﹐难免出错﹐观众捧腹大笑﹐只有你﹐孤单地坐在表演厅里。
来看小孩子跳舞﹐只不过是追悼他们的老师。
孩子们所属的芭蕾舞学校﹐正是孙米素生前任教的那一间。
也许﹐你并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只是从来没有忘记她。
死亡比爱情更霸道。
为什么我不是她﹖
世上不会有一个比你痴心的男人﹐也不会有一个比你负心的男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只有月亮才会复活吗﹖你还是执迷不悟。
但是我﹐却忽然想通了。
舞台已经落幕﹐你站起来﹐看到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离开表演厅﹐我们默默地走在一起。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啊。」我说。
「对不起。」你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自己也无法解释。
「因为你从来没有忘记她﹖」我替你解释。
你垂头不语。
「你以为她还会回 来吗﹖」
「不﹐她永远不会回 来。」
「但是你依然想念她枣」
「她已经距离我很远很远枣」你红了眼睛。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哀哀地说。
你怔怔地望着我﹐无法说话。
这是我头一次对你说我爱你﹐也是最后一次。
虽然舍不得﹐我还是在眼泪涌出来之前离开。
我已经付出了最高消费﹐变成一个一穷二 白的人﹐无法再付出了﹐请原谅我。
月有阴晴圆缺﹐但是死了得月亮会复生。
死了的心却不会复活。
我不在乎我放弃了些什么来跟你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但是我在乎我在你心中的位置。
我已经山穷水尽﹐再无余力去爱你。
以后﹐每一个月圆的晚上﹐我仍然会怀念你的温柔﹐你轻轻的鼻息﹐你在恩戴米恩的月光下温暖而鲜活的身体。
我只是无法再站在你面前。
爱情本来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 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第五章
云生﹕
这是我留在法兰克福的最后一夜﹐明天早上我就要离开。
窗外明月皎洁﹐香港的月亮也应该是一样吧﹖我在床上辗转﹐无法睡得着﹐你三年前给了我两颗安眠药﹐现在还剩下一颗﹐我不敢吃﹐我怕吃了之后又再作梦﹐作一个荷包里的单人床那样的梦﹐醒来以后﹐独自惆怅。
在表演厅外面和你分手之后﹐我把蒲飞路的房子退了﹐搬回 去布艺店的阁楼﹐从此﹐我再不会知道你什么时候回 家﹐我再不会那样依恋你家里的灯光。
我把恩戴米恩的月光挂在阁楼上。
月光流泻﹐光阴流逝﹐我用尽一切方法忘记你。
可是﹐每当看到街上有响着警号的救护车﹐我便不期然想到这辆救护车正在运送一名病人到你手上﹐因此﹐我会多看两眼。
有一次﹐我在过马路时给一辆私家车撞倒﹐小腿受了轻伤﹐警察来到﹐安慰我说﹐救护车快来了。我想起他们可能会把我送去急诊室﹐于是慌忙负伤逃跑﹐那个警察在后面高声叫我不要跑﹐他们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
一天晚上﹐我在街上碰到徐铭石以前的女朋友周清容﹐她正在劝告那些在街上留连的少女回 家﹐差点误会我是其中一个不回 家的少女。
她看到是我﹐有点愕然。
「很久没见了。」我说。
我们在便利店买了咖啡﹐坐在路边聊天。
「徐铭石好吗﹖」
她看来仍然很想念他。
「他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
「是吗﹖」她淡淡的说。
「我从没想过你们会分手﹐那时候﹐你们看来是那么要好。」
「但是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我愣住。
「自从认识了你以后﹐他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爱我了。」
「怎么会呢﹖」我颤声说。
「终于有一天﹐我按捺不住问他是不是爱上了你﹐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我内疚地说。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问他。我没法原谅他跟我说对不起﹐这三 个字包含了太多。」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枣」
「千万别说对不起枣」周清容苦笑。
怪不得徐铭石一直不肯告诉我他和周清容分手的原因。
我曾经说过我没资格单恋﹐是的﹐和他比较﹐我真的没资格单恋。他不需要拥有﹑不需要回 报﹐可是﹐我却需要。
我到家俱店找徐铭石﹐他正独个儿吃力地搬动一张餐桌。
「职员都出去吃饭了。」他笑说。
「我来帮你。」
「谢谢你。」
「我昨天碰到周清容。」
「她好吗﹖」
「你说的那句话就是『对不起』﹖」
他尴尬地望着我。
「我从没想过就是『对不起』这三 个字。」我说。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 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还有三 个字你忘了。」
「哪三 个字﹖」
「你很傻。」
「哦﹐是的。」他苦笑。
「还有三 个字枣谢谢你。」我由衷地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