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岁月的痕迹,梁正为不一定看得出来。
明天,她要以最美丽的状态跟他再见。她要在他心里唤回美好的回忆。
刚才他的声音那样温柔,也许,他同样怀念着她,只是他没勇气找她罢了。
第二天晚上,她穿了一条性感的大V领裙子赴约。梁正为看来成熟了一点,也变得好看了。
三年不见,他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他的事业也很成功。而她自己,却没有多大进步。
她的工作不得意,感情生活更不消提了。
看到梁正为现在活得这么好,她有点不甘心。当天为甚么要放弃他呢?她太笨了。
‘有女朋友吗?’她微笑着问他。
梁正为笑笑摇了摇头。
太好了,他跟她一样,还是一个人。
‘三年也没谈恋爱,太难令人相信了。’她说。
‘要爱上一个人,一点也不容易。’他说。
她点了点头:‘是的。’
她最明白不过了。
三年前,她二十六岁,他二十九岁。他们同居了四年。她很想和他结婚。可是,每一次当她向他暗示,他总是拖拖拉拉,她终于认真的说:
‘我想结婚。’
一次又一次,梁正为都推搪。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她质问他。
‘我们都已经住在一起了,跟结婚有甚么分别?’他说。
‘假如你爱我,你是会娶我的。你不够爱我。’
是的,他不够爱她,他还不愿意为她割舍自由。
梁正为解释说,他还有很多梦想。
她并不认为婚姻和梦想不可以并存,这不过是借口。
一天,她跟梁正为说:‘不结婚的话,我们分手吧。’
她马上就收拾了行李搬走。她满怀信心的以为,为了把她留在身边,梁正为会屈服。可惜,她错了,他并没有请求她回去。这一局,她赌输了。
既然她走了出来,又怎可以厚着脸皮回去呢?
三年来,她谈过几段恋爱,百转千回,她才知道自己最爱的是梁正为。他在她心中的回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取代。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这段美好的时光,她和他一起成长。她竟然为了一时之气而放弃了他。她一天比一天后悔。她那时候太自私了。假如她爱他,她不应该逼他结婚。
‘我可以去参观你的房子吗?’她问。
‘当然可以。’
梁正为把她带回家。罗曼丽以前送给他的一盏小灯,仍旧放在他床边。那是他二十七岁生日时,她买给他的。她很喜欢那盏灯。那个波浪形玻璃灯罩下面,是一个金属的圆形灯座,这个灯座便是开关,随便按在哪一处,灯便会亮。梁正为喜欢在跟她做爱的时候把灯亮着。温柔的光,映照在他和她的脸上,她爱张开眼睛望着他,这样她会觉得很幸福。
床边的小灯亮着,他还没有忘记她吧?
三年了,他们又再一次拥抱和接吻,他深入她的身体。她张开眼睛凝望着他,沉缅在他的温柔之中。
她希望他重新追求她。她不要再寻觅了。
那天午夜,她爬起床,说:‘我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她潇洒地离开。她想把这一次甜美的重众当作一次偶然。也许,梁正为比她更后悔当天太不珍惜。为了尊严,她不会主动。
第二天,梁正为约了她下班后在酒吧见面。他没有提起昨天晚上的事。她失望透了。也许,昨晚在他来说,也只是个偶然。旧梦重温,只是因为当时寂寞。
既然梁正为不再爱她,为甚么仍旧把她送的灯放在床边?也许,他不是不爱她,他只是害怕她又要他结婚。
‘那时候我真是自私。’她说。
‘嗯?’他不明白。
‘关于结婚的事——’
‘我也很自私。’他抱歉地说。
‘我现在—点也不想结婚。’
‘为甚么?’
她笑了:‘我已经过了很想结婚的年纪。’
她并没有说谎。这些年来,她对婚姻已经失去了憧憬。那时她为甚么想结婚呢?
她要用婚姻来肯定他对她的爱。他愈是反抗,她愈要坚持,甚至不惜决裂。
‘假如我们当时结了婚,不知道现在会变成怎样?’她说。
梁正为笑笑没有回答。
她望着他,那些美好的日子干百次重复在她心里回荡,她真蠢!那时为甚么要离开他呢?她不会再放手。
以后的每一天,她常常在夜里跟他通电话,向他诉说工作上的不如意。有一、两次,她刻意告诉他,有几个不错的男人对她有点意思。
有时候,她会在下班之后找梁正为一起吃饭。他总是乐意陪伴她。他仍然是关心她的。她重温着和他恋爱的日子。他们现在甚至比从前要好一些。他们可以坦率地交换意见。从前,当他的意见跟她不一样,当他不肯迁就她,她便会向他发脾气。
她自恃漂亮,以为他会永远俯伏在她跟前。原来是不会的。
今天晚上,他们去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她的手穿过梁正为的臂弯,头幸福地搁在他的肩膀上。
‘去你家好吗?’她问。
‘曼丽,我们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他松开了手说。
‘为甚么?你不是很爱我的吗?是我要离开你的。’她骄傲地说。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再是情侣。’他解释。
‘那你为甚么还把我送给你的灯放在床边?’
‘和你一起的日子,的确很美好。’
‘那为甚么不可以再开始?’
‘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男人。’
她用双手掩着耳朵:‘我不要听!你曾经答应过你会永远保护我的。’
‘我仍然会这样做。’
她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在向我报复?’
梁正为不知道怎样说才会使她明白。他曾经深深地爱着她。当她提出要结婚时,他也曾经认真地想过为她割舍自由。当她离家出走,他却忽然如释重负。她说得对,他不想结婚,或许是他不够爱她吧。
三年了,他和她并没有一起成长。他偶然会想起她,希望她过得快乐。然而,他对她的爱已经随着岁月消逝。重聚的那天,他更清楚知道,爱她的感觉已经远远一去不回了。她突然再找他,他知道她的日子一定过得不太快乐。他觉得对不起她。假如当天他愿意和她结婚,现在也许会不一样。她是他爱过的女人,他很乐意照顾她,但他不想占她便宜或者耽误她的青春。何况,他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
电话的铃声响起,是那个女人找他。
‘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去吃意大利菜。’
‘意大利菜?好的。’他愉快地说。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是谁找你?’罗曼丽问。
‘朋友罢了。’
‘是女孩子吗?’
‘是的。’
‘你不是说没有女朋友的吗?’她心里充满妒忌。
‘她的确不是我女朋友。’梁正为忧郁地笑了笑。
她明白了。刚才他讲电话的时候,神情是多么的温柔,电话那一头的女人,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回家的路上,她痛苦地主贝备自己。是她不要他的,她现在又凭甚么妒忌呢?
她听梁正为提起过有一家意大利餐厅的水准很不错,并说改天要带她去。他和那个女人想必是去那里吃意大利菜了。她要看看她是甚么女人。
第二天晚上,她故意约了李思洛、林康悦和杨仪玉几个旧同学在那家意大利餐厅吃饭。打电话去预留桌子的时候,她已经打听过了。果然有一位梁先生预留了一张两个人的桌子。
她穿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假装意外地碰到梁正为。他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那里吃饭,女人有一张漂亮的睑。如果这个女人长得不漂亮,她也许还好过一点。她长得漂亮反而让她痛苦。她故意走过去他们那张桌子打招呼。
梁正为尴尬地为她们介绍。
那个女人的名字很奇怪,叫夏桑菊。
‘听起来像凉茶。’她说。
‘是的。’夏桑菊说。
‘我是梁正为以前的女朋友。’她搭着梁正为的肩膀说。
‘能够跟旧情人做朋友,真是难得。’夏桑菊的声音充满了羡慕。
‘是的,我也这样想。’她说。
她回到自己的桌子,偶然朝他们看看。他们看起来的确不像情人,可是,她讨厌看到梁正为痴情的眼神。他好像一厢情愿地爱着那个女人。
第二天,她约了梁正为下班后在酒吧见面。
‘那天是不是吓了你一跳?’她问。
‘也不是。’梁正为说。
‘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梁正为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仍然爱着已经分了手的男朋友。’
‘她不爱你?’她故意刺伤他。
沉默了片刻,他说:
‘可不可以不要提她?’
‘你不想再和我一起,就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你不要再这样好吗?你不要再管我!’他有点不耐烦。
‘是的,我无权再管你!’她的眼睛湿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的?’
她笑了:‘你现在倒转过来拒绝我吗?你不要忘记,是我首先不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