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玫因仍然每星期两天到乐器行里学长笛,她差不多每天都会跟邵重侠通电话,他们偶而会一起吃饭、聊天,甚至去看电影。也许,邵重侠并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他只是没有爱上她。
一天晚上,他们两个从电影院出来,邵重侠忽然说:“你是我的好兄弟!”
范玫因生气极了,整个晚上板起脸孔,邵重侠还以为她在闹甚么情绪。
难道她在邵重侠心中真是如此不堪,连半点吸引力也没有吗?还是邵重侠故意这样婉转地拒绝她?
隔天,范玫因跑去把一头长发剪短了。邵重侠看见她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为甚么把头发剪短?”邵重侠问。
“这样才能跟你做兄弟!”范玫因幽幽地说。
“你的短发很好看!”
邵重侠说她好看的时候,范玫因忽然又心软了。这个人真坏,每当她再也熬不住了,想放弃了,他又在她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她想,或许他终于会爱上她的。有那么一天,他会把她拥入怀里。
一天晚上,范玫因在乐器行上完课出来,看见邵重侠在乐器行外面徘徊,似乎在等她。她以为,那一天终于来临了。
“我记得你好像是这个时候下课的。”邵重侠说。
“你是不是想请我吃饭?”她俏皮地问。
“你喜欢吃甚么?”
“单是每天早上叫你起床的“叫床费”也应该值不少钱吧?”
“当然!当然!”
“嗯——”范玫因想了想,说:“我想吃意大利菜,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错。”
那是一家小小的意大利餐馆,没有菜单,厨师在市场里挑选当天最新鲜的菜回来烹调。客人吃到的,都是厨师认为最好的。
喝蘑菇汤的时候,邵重侠问她:
“你知道暗恋的滋味吗?”
范玫因的脸涨红了,邵重侠是在暗示一些甚么吗?
“我从来没有暗恋过别人。”她违背良心的说。
“我也没有试过,可是,这一次——”
“你在暗恋别人吗?”
邵重侠腼腆地笑笑。
“她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
“你为甚么不告诉她?”
“我怕她以后会避开我。”
“或者她也喜欢你,只是在等你开口。”
“我不知道怎样开口,她是我的下属。”
范玫因的眼眶红了,连忙低下头。一朵油花飘浮在她面前那碗蘑菇汤襄,像一颗豆大的捩珠,她觉得鼻子都酸了。她严重警告自己,不要哭,也不准哭。
“她长得漂亮吗?”她抬起眼睛问他。
邵重侠微笑点头。
“你喜欢她甚么?”
“也许是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我的初恋情人吧!可是,她已经有一个要好男朋友了。”
“那又有甚么关系?她还没结婚。”
“抢人家的女朋友,不是我的作风。”
“如果地不爱你,你要抢也抢不到。”
她真的是疯了,竟然鼓励他去追求另—个女人。
“暗恋是一种自虐。”邵重侠苦涩地说。
“思,我大概可以想像那种滋味。”范玫囚努力装出一副潇洒的样子。
邵重侠终于和那个叫林康悦的女人走在一起。他痛苦地做着第三者的角色。她太不甘心了,他宁愿选择—个有男朋友的女人,也不选择她。
从那个时候开始,范玫因常常在便利商店里买—种浅蓝色小瓶装的婴儿香槟。说是婴儿香槟,并不是给婴儿喝的,而是那个瓶于跟一瓶小号酱油差不多。这种香槟不过是汽酒,味道很差劲。每一次,当她彻夜思念邵重侠的时候,她就罚自己喝一瓶婴儿香槟,直到她吐了一地,或者喝醉了之后像婴儿般睡着,才能够抵受那扑面而来的思念。
每一天的清晨,范玫因仍然奋勇地爬起状,像往常一样用电话把邵重侠从床上唤醒。可是,她知道,每天晚上,在他怀抱里的,是另一个女人。她还等甚么呢?她真是无药可救,她在等他回来。
有时候,喝婴儿香槟也是没用的。也许,她该去找其他男人。
一个寂寞的晚上,她无聊地上网,想找个人聊天。她在网上ICQ了一个男人。找上他的原因,是他的代号跟邵重侠的生日是相同的。
“你知道暗恋的滋味吗?”范玫因在网上问。
“暗恋是卑微的,因此,我会说,我从来没有暗恋过别人。”对方回答。
“我也没有。”网上的好处,是不必说真心话。
每一天晚上,范玫因孤单地坐在电脑屏幕前面跟这个不相识的男人聊天。
直到有—天,那个男人约她出来见面。
“好的。”范玫因一口答应。
她选了一间酒吧作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种地方可以让她放荡一点。
“我怎样知道是你?”对方问。
“我总不能带着一支玫瑰花出现吧?这样吧,我穿一个有玫瑰花图案的胸罩。”
范玫因故意挑逗他。
“那我怎能看见?”
“好吧!我带一根长笛。”
“那我也带一根长笛。”
“一言为定。”
当她看到这个拿着长笛的男人时,她有点意外。她以为他是个热衷在网上结识女孩子的男人,但他看来是个很乖的男人。他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郑逸之。
“你为甚么会玩ICQ?”她问。
“我失恋了,你呢?”
“我也可以说是失恋。是的,你为甚么会用这个代号?”
“这是我小学一个女同学的学生编号。”
“你暗恋她?”
“是她暗恋我。”
“那后来呢?”
“后来,是我单恋她。”
“为甚么会变成这样?”
“中间相隔了十一年。我们十一年后重逢,她爱上了另一个人,我只是个后备。”
“你比我幸福,我连个后备都不是。”范玫因伤感地说。
“做后备并不幸福。”郑逸之说。
“后备起码是有机会上场的。可是,我只是他的啦啦队。”
“他知道吗?”
“但愿他永远不知道。”
离开酒吧之后,范玫因和郑逸之去了酒店。大家脱掉上衣的时候,郑逸之看到范玫因果然穿着一个有玫瑰花图案的胸罩。
“你真的有一个这样的陶罩?”
“谁骗你!”
郑逸之爬到范玫因身上,半晌之后,他翻下来了。
“不行!我还是挂念着地。”郑逸之痛苦地说,“请不要耻笑我。”
“那你躺着好了,让我来!”
“好的,你来吧!”郑逸之张开了双手和双脚,乖乖的躺着。
范玫因爬到他身上,动也不动,眼睛湿湿的望着他。
“甚么事?”郑逸之问。
“不行,我也挂念着他。”她趴在郑逸之身上呜咽。
“不要哭。我们不一定要做的。”郑逸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她。
“为甚么你也有一根长笛?”范玫因含着泪问。
“我小学时是学校长笛班的。你呢?”
“我最近才开始学的。他家楼下有一间乐器行,为了亲近他,我才去学长笛。”
范玫因爬起来,问郑逸之:“你可以教我吹长笛吗?”
“我已经荒废很久了。”看到范玫因失望的表情,他说:“我试试看吧。你想听甚么歌?”
“你会吹RichardMarks的《RightHereWaiting》吗?”
郑逸之把长笛放在唇边,彷佛回到了童年的岁月;只是,那支歌变成了一串哀伤的思念,流过了陌生的状,在无边的夜里飘荡。
歌是这样唱的:“我在这里等你……”,他们两个要等的人,却在痴心地等待着另外的人。
第二天早上,范玫因在蒙胧中醒来,一把声音在耳边说:
“起床了!”
她张开眼睛,是郑逸之,他已经穿上衣服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上班。”他说。
“是的!”范玫因连忙爬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发觉,早上被人唤醒是多么的幸福。她和郑逸之在酒店外面分手,大家没说过会不会再见。现在是ICQ的年代了,她还在玩暗恋,她真是该死的落伍。她没有再在网上找郑逸之,她知道淫乐救不了她。
范玫因终于等到那一天了。林康悦回到男朋友的身边。在两个男人之间,她选择了原来的那一个。分手之后的一个星期,邵重侠病倒了,他患上重感冒。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在宿舍的房间里因为想念旧情人而哭;这一次,他居然因为失恋而病倒了。他以为他自己是现代梁山伯吗?他说不定还在吐血呢!然而,她还是跑去看他。
看到邵重侠病倒在状上,她凄然爬进他的被窝里,怯生生的说: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邵重侠怔怔地望着她。
“我只是想你抱我一下。”她把头埋在他的胸怀里。
邵重侠把她抱住。
“我在脑海里想像这种感觉已经想像过许多许多遍了,是的,就是这样。”她搂着他说。
范玫因终于剖白了自己。然而,这一次的表并没有她在梦里想过千百回的结局。邵重侠一脸歉疚的说:“你可以找到一个比我好的。”
他是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女人的吧?
无论他多么孤寂和伤心,他仍然不会爱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