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记忆中的奶油玫瑰
那年我大概五岁吧。生日的那天,爸爸妈妈买了一个蛋糕给我。小小的蛋糕上,装饰着两朵粉红色的奶油玫瑰,插着一支蜡烛。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时光飞逝,我吃过无数更美味和更漂亮的蛋糕。然而,童年时的那两朵奶油玫瑰,却在我记忆里长存。
蛋糕总是让人联想到快乐。伤心的时候,我们不会想到要吃蛋糕。爱情不也是这样吗?
开始的时候,总是甜蜜的。以后,就有了厌倦、习惯、背弃、寂寞、绝望和冷笑。
爱情有那么多的坏处,我们却依然渴求一个爱抚、一个怀抱、一个希望。
人是多么孤寂的动物?
我们抬举了爱情,也用爱情抬举了自已和对方。当你被爱和爱上别人,你不再是一堆血肉和骨头,而是一个盛放的灵魂。
爱情让我们爱上自己、怀疑自己、恨自己、怜悯自己,也了解自己。它让我们深入去探究自身最遥远也最亲近的内陆。
直到今天,我还是不了解我自己。
也许因为不了解,才会继续写作吧。
《ChannelAⅢ魔法蛋糕店》是《ChannelAI那年的梦想》和《ChannelAⅡ蝴蝶过期居留》的延续。人物换过了一批,故事也没那么沉,重。第一集和第二集比较悲伤一点,更接近自身的内陆。这一集的故事比较轻快,也许离自身的内陆遥远一点。可谁又知道不是亲近一点呢?
当爱情承载更多的希望,它也会幻灭得更快。这一集的人物比头两集的人物都要年轻、快乐和洒脱一点,不像第一、二集里的人,总是抓住一段感情不肯放手,总是追悔着逝去的时光。
你问哪一集的我才是我?每一集也是我。
人大了,距离那两朵无忧的奶油玫瑰的日子远了。我自身也有一片遥远而亲近,却又危险的内陆。
张小娴
二OO一年十二月三日
于香港家中
人物表
余宝正:夏心桔的表妹。美专一年级学生,在漫画社当助理。偶尔在电台写广播剧。爱画行李箱。
何祖康:漫画助理。有一双注册商标的大眼袋,爱吃蛋糕。
李传芳:美专一年级学生。只涂NinaRicei的L’AirduTemps香水。
王日宇:美专一年级学生。有一个大学生女朋友林薇珠。
唐纪和:美专一年级学生。喜欢跟李传芳调情,却没有胆量追求。
徐云欣:何祖康的初恋情人,痴心的女孩。失恋后做了很多怪事。
赖咏美:大学一年级生,同时跟关正之和郭宏川谈恋爱。十三岁那年曾经跟小男友私奔。
林薇珠:大学一年级生。周旋在钟永棋和王日宇之间。不是花心,只是想被人喜欢。
徐洁圆:中学教师,有一个学历比不上她的男朋友符杰豪。
王亮怡:徐洁圆的同学,跟郭宏川同居。
方明曦:喜欢在身上挂满饰物,回来是要寻找一个承诺。
杜一维:意大利餐厅的老板,一直在等方明曦。他会制造日落。
叶卫松:当年与赖咏美一起私奔。他有一支很特别的温度计。
关正之:说过会永远等方明曦,但做不到。
郭宏川:摄影助手,爱穿夹脚凉鞋,常被同居的女人赶走。
苏绮诗:德国蛋糕店的店员,跟何祖康是儿童合唱团的同学。
符杰豪:徐洁圆的初恋情人,常常想用成就和金钱来掩饰自卑。
第一章
“这个周末,我们去长洲好吗?”余宝正在Starbucks里一边喝expresso一边问身边的朱庭铿。
“长洲度假屋很多人自杀的啊,你不怕鬼吗?”朱庭铿吓唬她。
“但长洲的海鲜比较好吃嘛。”
“你最近有没有留意职员通讯?”
“什么事?”
朱庭铿凑到她耳边,说:“我们银行的职员到假日海岸酒店租房,有百分之四十的折扣呢。”
“对呀!还有免费水果盘和早餐呢。那就去酒店吧!”
“你不怕遇到公司的同事吗?”
“怕什么!这是正常生理需要嘛。”余宝正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说“我要到北角的漫画社去,你呢?”
“长沙湾的制衣厂。”
“那我们再通电话吧。”
余宝正提着公事包来到漫画社,在漫画社外面跟一个男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那个男人抬起眼皮笑了笑,抱歉的样子。
余宝正看了看那男人,他蓄着一头微曲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条马尾,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脚上踩着一双迷彩色的Converse布鞋,笑容很迷人。
“没关系。”她有点着迷。
走进漫画社,她不小心踢到了一团东西,原来是个睡袋,睡袋里躺着一个人。
“喔,对不起!昨天晚上通宵吗?”余宝正尴尬地道歉。
那人一头栽进睡袋里再睡,没有理她。
墙角的一张沙发上,也有两个男孩蜷缩着睡觉。乱七八糟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半清醒的男孩仍然趴在桌子上工作。
余宝正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我是新菱银行强积金部姓余的,我约了你们老板曾先生见面的。”
“他还没有回来,你等一下吧。”那个脸上挂着两个大眼袋的男孩说。
余宝正走到男孩身旁,好不羡慕地看着他画漫画。
“这一行很辛苦吧?”她问。
“赶稿的时候,几天没睡是很平常的事。”
男孩一边打呵欠一边说。
“但是,画漫画很有满足感啊。我也喜欢画画。”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除了睡袋里那个人的鼻鼾声之外,她好像还听到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她四处看看,发现声音是来自桌上一个蛋糕盒的。
“你听到吗?”余宝正问大眼袋男孩。
“听到什么?”
“滴答滴答的声音。”她指着那个蛋糕盒。
“刚才有人送来给老板的。”男孩把耳朵贴到盒子上仔细地听。
余宝正也凑近盒子,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愈发愈显得空洞而不寻常。她和大眼袋交换了一个惊惶的眼神,大眼袋颤抖着说:“会不会是炸弹?”
“那还不报警?”余宝正尖叫。
大批警察来到漫画社。军火专家检查之后,证实盒子里放着一枚自制炸弹,威力足足可以把一个人炸得粉身碎骨。
“我险些儿给炸成碎片呢!”余宝正走在街上,喘着气跟电话那一头的朱庭铿说。
“没事就好了。”
“如果我给炸伤了,只剩下半边,你还会爱我吗?”
”只剩下半边,怎么能活?”
“我是说只剩下半边胸和半张完整的脸,到时候你还会爱我吗?”
“我没想过呢。”
“你知道发现炸弹的那一刻,我在想些什么吗?我在想,我还没有成为漫画家,这样就死了,我不甘心。不过,我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成为漫画家的。”
余宝正走过街角,看到地摊于上摆着几张油画,一个男人正在卖他的画。那些油画的主角,是一个很胖的女人。
“再跟你谈吧。”她挂断电话。
她站在路边看那些画,其中一张,那个胖女人正躺在地上看月光。她看来有两百磅,烫了一个爆炸头,肩膀和手臂都是圆滚滚的,大腿和小腿胖得像一条一条丰收的大萝卜,屁股比天上的月光还要大,这个胖女人却有一个尖
鼻子和一张快乐的脸孔。
街头画家长得很瘦,他穿看一件泥土色的长袖棉衣、牛仔裤和一双白布鞋。他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条小马尾。他长得有点像她今天在漫画社外面碰到的那个男人。但那个男人的笑容比较阴沉,画家的笑容比较天真。
“为甚么你的女主角都是超级大胖子?”余宝正问画家。
“我觉得胖女人很可爱。”
“现实世界可不是这样呢。但你画的画真的很漂亮,我就买一张吧。”她挑了胖女人看月光的那张,画的名字叫“ClairdeLune”,画家的签名是Zoe。
“这是女孩子的名字呢。”余宝正说。
“是妈妈给我的名字。”
“你是香港人吗?”
“我是在法国出生的。”
“这张画要多少钱?”
“嗯,三百块吧。”
“三百?两百吧。”
“向一个穷画家压价,是不是太残忍呢?”画家微笑说。
“这叫虎落平阳呀。卖不卖?”
“好吧。”
“我特别喜欢她的爆炸头。我今天险些儿就变成这样。”
“是吗?你今天到发廊去?”
“说来话长。”她坐在小凳子上,把今天发现炸弹的事说了一遍,画家很有兴致地聆听着。
天黑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个陌生人说了那么多话,她甚至舍不得走。她只是双手托着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那样,听他说
着这几年来到处流浪的故事。
手提电话的铃声把她惊醒了,电话那一头,是朱庭铿的声音。
“你还没回家吗?”
“喔,我在街上买点东西,快回去了。”
她跟画家说:“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