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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的理由

  白袜配高跟鞋,是多麽坏的品味?可是,有些女人却穿出了味道。假如她那一双白袜是恋爱时买的,这种打扮忽然会变得柔情无限。

  四个骨牛仔裤配幼跟高跟鞋,多麽的难看?然而,要是她这身打扮是赶着去见自己心爱的人,她的牛仔裤和高跟鞋马上也变得性感。

  读到一篇时装评论,说Prada 一直以来也是努力经营坏品味。噢!她的坏品味多麽昂贵!假若不是放在当代,你会嗤之以鼻,鲜粉红的男装、深粉蓝配咖啡色,我们为甚麽竟能接受?

  原来,品味再坏,背後有哲学,就变成一种品味了。

  背後没有哲学也没关系,只要有爱,便有品味。

  有个男人的衣服永远有狗的图案,连牛仔裤和袜子也有狗。一个大男人穿成这样,难免常常都给朋友取笑。然而,这些衣服都是他太太替他买的。她爱狗,也爱他。为了爱,她给甚麽,他也穿甚麽。他说:

  「我不穿的话,她会不开心的。」

  渐渐地,他也开始爱上太太替他买的衣服了。他不是被迫接受,他是融化了,认同了她的品味。

  看到他,我忽然理解,坏的品味,也许有幸福的理由。

  他不需要穿得好

  关於作家的衣着,电影《广岛之恋》的编剧、法国着名女作家Marguerite Duras说:「我不需要穿得好,因为我是作家。」

  这一句话,充满幽默感,又带着几分自傲。

  是的,你甚麽时候听人称赞过爱因斯坦的品味?他不需要穿得好,因为他是最伟大的科学家。崔琦穿得多麽平凡?何大一也是老老实实的。

  克林顿的西装糟透了,他那一条西裤,好像永远都是吊脚的,但他不需要穿得好。他是美国总统,是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

  戴安娜必须穿得好,因为她是王妃;王妃是一种身分,不是个人的成就。

  中国领导人花在买西装的钱,一定比不上本地那群雅爱打扮的中产阶级。可是,领导人穿得好不好,也还是领导人。

  我认识的名作家,他们身边的人穿得比他们还要讲究。博览群书,才高八斗的作家,竟然不懂配衬衣服,人没作品那麽有品味。那又怎样呢?一个人的成就,便是他的气质。作家是穿甚麽也像作家。没有一个名牌会让人穿了变成作家、总统或科学家。

  一个人的智慧,可以驾驭他身上的衣服。甚麽时候,我们也不需要穿得好?

  「飞针」的传说

  你有听过一个传说吗?传说有一种针,叫「飞针」,是不痛的。原理大概就像飞镖。有些医生会打「飞针」,我小时是相信这个传说的。後来才知道,根本没有「飞针」这回事,都是父母用来骗小孩子的。谁会拿自己的屁股给医生掷飞镖?所谓「飞针」,也许是「飞快的针」,打得快一点,便没那麽痛。

  我是宁愿吃很难吃的药水也不愿意打针的。每次打针的时候,说好了不怕、不怕。然而,看到医生拿起一支针准备刺在我的皮肤上时,我仍然会全身发麻。

  因为生病而要打针,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一次,看病之後,医生说:

  「你坐在一边等候打针吧。」

  等待的时候,我不停的为自己做「思想工作」,我告诉自己:「我不怕打针!我不怕!」这个方法果然有效。我不再害怕了,而且还希望快点轮到我。当护士终於叫我的名字,我站起来,勇敢地走进医生的手术室;就在这个时候,前面那位刚刚打完针的老婆婆从房里一拐一拐的走出来,她走了两步便坐下来,摸着屁股不停叫痛。原本满怀信心的我一下子好像泄了气的皮球。看到医生拿起那支注满药水的针时,我很没用的问他:

  「医生,可不可以不打针?」

  「太迟了!」他说。

  我没有思念你

  曾经有一个人问我:「你有没有思念我?」

  我赌气的说:「没有!没有!没有!」

  他问:「你真的一点也不思念我?」

  我说:「思念你又怎样?我思念你,你也不会回来。」

  他说:「你这个人真残暴。」

  不是吗?当那人不在你身边,你眼看不见,手摸不到,多麽思念他又怎样?他并不会马上回来你身边。

  你愈是思念他,愈会恨他,恨他离开那麽远,那麽久。假如不用思念他,你将会多麽轻松和快乐?

  好吧,那就叫自己别再思念他。

  思念是一个负担。

  每天早上醒来,我告诉自己,我不会思念那个人。我用工作来麻醉自己。我找朋友来填满寂寞的时间,不让自己可以静下来思念着他。我很想挂一个电话给他,用不着听到他的回音,只要他听到我的留言。然而,我控制着自己不去挂那个电话。

  我差一点儿便成功了。可是,当他回来,我才知道我在过去的日子多麽思念他。

  谁不愿意自己能够残暴一点?享受被人思念,却不会痛苦地长久思念着别人。

  第七部分

  不要那麽快告别

  舒尔茨要告别了,等於史诺比和查理布朗也要告别了。我并不觉得特别的哀伤。舒尔茨现在告别,总胜过他要用死亡来告别。有准备的告别,也总比突然而来的告别让人好过一点。

  舒尔茨已经画了五十年,也是时候休息了。

  甚麽事情,都有终结的一天。

  所有人,都有告别的时刻。

  我们不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舒尔茨暗恋着一个红发女孩,在漫画里变成查理布朗暗恋这位红发女孩。有没有发觉,爱是最好的创造力?心里有一个自己爱的人,我们才可以写出许多美丽的故事。天下人都不喜欢,那没关系,只要那个人喜欢看便可以了。

  被舒尔茨暗恋的那位红发女孩今天还健在。所以,舒尔茨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我们怎麽可以比自己暗恋的人早逝呢?虽然现在也许已经不再暗恋她了,但是万一她不在了,还是会很难过的。

  我们多麽希望,但凡我们暗恋过的好人都活得快乐而长久。至於暗恋过我们的,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要那麽快告别这个世界。只要他们一天还生存着,我们才能够感觉自己仍然被暗恋着。

  史诺比胸围

  随着舒尔茨的告别,听说一些专卖《花生漫画》精品的精品店也要结业了。为甚麽要结业呢?即使舒尔茨不在了,他的史诺比还是会永远存在,不会死的。

  看到可爱的史诺比精品时,我还是会买下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望着这头傻狗,我的心情也会好起来。

  我有许多史诺比的精品,都是读者送的。早阵子不小心割伤了足踝,我用来贴在伤口上面的,也是粉红色的史诺比胶布。

  去年到德国法兰克福,那个地方没有甚麽可以买。临走的那天上午,我想到百货公司买一件运动衣。那家公司的二楼是女装内衣部。我无意中在那里发现一套套的史诺比胸围和内裤。除了平脚内裤之外,还有性感的T-back呢!这是我在其他史诺比精品店都找不到的。我写《三个A Cup 的女人》时,也写过其中一个女主角穿上史诺比胸围,写的时候,只是想像,自己根本没见过。想不到许多年後竟然会在德国见到自己在小说里写的胸围,那种感觉很奇妙。原来我们在小说里虚构的东西,在现实世界里也许是存在的。然後有一天,作者遇到了自己想像出来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怎麽能够放过那一套套的史诺比胸围呢?

  去不到终站的列车

  一对男女一起三年,除了头一年过得开心之外,此後的两年都在吵吵闹闹和重复分手之中度过。三年了,两个人始终还是分不开。这就证明了一个事实:这两个人都深爱着对方。

  可是,爱情也有很多种。这一种爱情,是大家都沉溺在自虐和被虐的痛苦之中。他们已经上瘾了。他们互相需要,也互相折磨。

  我不但可以为你浪费青春,我更可以为你堕落。

  每一次想了断的时候,我又记起了你的脸。你的折磨,都变成是凄美的。每一次想恨你,却又更恨我自己,谁叫我离不开你呢?

  如果没法让对方快乐,爱得多麽深也是没有用的。你很想坐这班车,但这班车是不能载你去目的地的。你可以勉强挤上车,但也只能在中途下车。这不是你要的人生,你只好望着这班车离开,而车上有一个你曾经爱过的人。两个相爱的人,也许永远不相容,那麽,也只好在车站分手了。

  有时候,我们不肯放手,只是找不到更好的。但你不放手,又怎可以找到更好的?有一些爱情,是注定没法去到终站的。一段爱情,如果只有过去的回忆,而没有现在的温暖和将来的快乐,那麽,我们为甚麽还要互相折磨呢?我不介意痛苦,但我起码应该得到与痛苦一样多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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