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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陪你回去,你精神不好。"

  "不用了,你还要忙你姊的婚宴。"

  "好吧,有事打电话给我喔。"她轻露笑容,推推他的身子,"走,去搭计秆车,钥匙明天再还你。"

  他被她塞进计程车后座,又顺便帮他说了目的地。

  司机踩动油门,离开饭店的车道;他转头看她,车窗外,她弯下腰,迎着他的视线,微笑跟他挥手说拜拜。

  如果若薇是天上的云,遥不可及,那她就是地上的草,时刻围绕在他身边──他不明白,为何他老是喜欢比较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子?

  若薇呵!这个曾经消失几分钟的名字,又回来揪痛他的心。

  他双手撑在琴盒上,抱着头,心情再度掩上乌云,下起轰隆隆的雷雨。

  他看不见如茵绿草的芳翠,只是茫茫然地踩过剌痒脚底的草地,思绪在雨中旁徨,一步一泥泞,执意走到那汪难解的深潭前,沉沦。

  第四章

  杜美满觉得好丢脸,她竟然在简世豪面前哭了。

  还好妈妈发现她的粉妆花了,不然她不就顶着一张大花脸,乾脆跟亲家公一起上台唱平剧?

  婚宴结束,绚烂归于平淡,她忙着念书、上补习班,全心准备高考,日子忙碌而充实,同学们也是各有目标,努力为前途奋斗。

  简世豪来去匆匆,失去了笑容,失去了大男孩应有的开朗,他只有必修课才会出现,来了就是安静地坐在教室后门边的一角,一下课就走,害她来不及喊他。

  她打电话给他,他支支吾吾地下太说话,似平心情仍然郁闷,听怡萍说,他行几次跑去找若薇,被若薇拒绝了,他这才不再出现在S大人的校园里。

  她很想帮他,但他逃避所有的朋友,她又要从何开导起?

  她开始写信,有空就写,什么都写,就是不触及他的感情领域;市面上有太多爱情专家的书籍,她写不过他们,她要他重新发现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晚上补习回来,洗个澡,吃个消夜,已经十一点多了,她今天心情还不错,文思泉涌,摊开信纸,当作是写日记一般,写起给他的流水帐。

  世豪:

  你今天又跷课了,还好老师没点名。你下次一定要来,老师要请他以前的同学、目前是XX公司董事长来谈"国际行销策略",很精采喔。

  上星期托福考得怎样?祝你考得高分!

  今天补习班的老师讲了一个笑话:有一种动物两只脚,每天早上太阳公公出来时,它会叫你起床,叽叽咕咕吵列你起床为止,是哪一种动物?答案是:妈妈!

  不好笑?我可是笑得当场拍桌子,因为他好像说到我妈妈。从小我就很会睡,闹钟响了十分钟还在呼呼大睡,姊姊都刷牙洗脸穿好制服了,这时候妈妈就会来搔我的痒,学公鸡咕咕叫,吵得我睡不着,只好起床了。

  准备高考很辛苦,但为了达成帮爸妈买房子的目标,我一定要努力。

  还记得上回我跟你谈起的黄金葛吗?我从婉君的寝室剪一小段回来,放在水里养,刚刚看了吓一跳,才几天工夫,它已经长出长长的须根,顶端也发出绿绿的嫩芽,生命到处有出路,拗断了还是继续生长,奇妙吧?

  晚了,下次再聊。

  满满

  她又顺手签下满满两个字了。杜美满犹豫着要用立可白涂掉,想想还是算了,自从第一封信不小心签下满满,从此她就是道道地地的"满满夫人"了。

  折起信纸,黏上信封,准备明天投邮喽!

  世豪:

  我通过高考一试了,心里很开心,但接下来的二试才是真正关卡,我选是得继续努力用功。

  接到通知单,我马上打电话给你,打了两天,终于接到你妈妈,她说你入伍了,在凤山的步校受训。你离开前怎没通知一声?我好为你摆酒送行呀。

  南台湾的太阳很大吧?还记得大一暑假到垦丁玩吗?大家全晒成黑炭,我鼻子脱皮红肿了一个月才好,从此知道防晒的重要。你有准备防晒油吗?军中应该不禁止男生擦保养品吧?每天出操前,手脸抹一遍,可以防止晒伤,我觉得X牌的防晒油还不错,你下次回来,我送你半打,当作是入伍纪念品,顺便请你吃牛肉面(哈,反正是慷我爸爸的慨)。

  你大概没收到前面几封信吧?有些话再跟你聊聊。

  单业典礼那天没看到你,有些失望。同学们穿上学士服、捧着鲜花一起照相,非常热闹。我爸爸妈妈姊姊姊夫特地休假半天,为我照了五卷底片,我姊说都可以出写真集了。这是一本快乐回忆的写真集,里面有我亲爱的家人,有陪伴我四年的同学和社团朋友──可惜没有你,你送我一张学士照,我会贴在为你留下的空白里。

  举业了,一个人生阶段过去了,另一个人生阶段由此展开。我觉得生命好像爬楼梯,在前一个阶段,总是要经过学习、成长,这才能跳升下一个阶段,我有一种长大的感觉。

  抱歉没办法去凤山看你,我要考完高考才有空,九月什么时候恳亲日?记得通知我,好久没去南部走走了。

  对了,听你妈妈的口气似乎满担心你的,有空要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喔。

  满满

  八月酷暑,补习班的考前冲剌班已经结束;明天,高考二试上场。

  "满满!满满!有人找你。"妈妈在楼下喊她。

  杜美满从密密麻麻的重点猜题里抬起头,揉揉眼,伸个懒腰,正好她也念累了。

  走到楼下的店面,一个女孩站在桌边翻报纸,黑亮的直发垂在肩头,低垂的瓜子脸十分眼熟,神态淡然,一股幽冷的气质流露而出。

  "啊……洪若薇!这边坐。"杜美满非常地意外。

  洪若薇礼貌性地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不坐了,杜美满,打扰你,有事情找你,"她直接递出一个信封。

  收信人是洪若薇,寄信地址是凤山邮政信箱,杜美满认得简世豪的字。

  洪若薇仍是淡然的表情,"他写信给我,说新兵训练很苦,他想见我,他明天休假,今天晚上七点飞机北上,约了我九点在音乐班门口见面。"

  杜美满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捏着信封没有说话。

  "我音乐班上星期辞掉了,今晚十二点的飞机飞美国。"

  "你要我叫他赶去机场?"

  洪若薇摇头,"我要请你告诉他,叫他不要再找我,没用的。"

  杜美满不太肯定地说:"也许,他见你一面,说声再见也好。"

  "本来就不想见了,何必再见?"

  她的话总是高深莫测,杜美满难得辞穷,只好问:"那你的意思是?"

  "早就结束了。"洪若薇走出几步,又说:"你是他的好朋友,只有你才能点醒他。"

  她的语气显得清冷,加上那幽淡的表情,杜美满实在很难了解她的内心想法。

  "我会去找他的。"杜美满有点感激她了,"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

  洪若薇飘然离去,像一朵孤独的流云,飞在遥远的天际。

  杜美满坐了下来,双手支着下巴,思索着洪若薇的话,满脑子都是"执迷不悟"的简世豪。

  "满满。"曾美丽刚才在旁边都听到了,"明天要考试了。"

  "妈,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办。"杜美满比个V字的胜利手势。

  晚上不到八点半,她已经等在音乐班的门口,八点五十分,陆续有小朋友出来,嘻嘻哈哈道别,接送的摩托车、轿车也一部部离开,热闹渐归冷清。

  九点十五分,音乐班灯光熄灭,最后离开的女职员放下电动铁卷门,一部计程车急驶而至,几乎煞车的同时,身穿草绿军服的简世豪跳了下来。

  他着急地四处张望,立刻跑到门口,"请问,洪若薇走了吗?"

  女职员锁好门,"洪若薇啊,她辞职了,出国念书了。"

  "什么?!"有如青天霹雳,他的直觉反应就是否认,"不可能的,她以前说要过两年才出去,你会不会记错人了?"

  "她就是出国了,我还记错什么人?莫名其妙!"

  简世豪愣在原地,隔壁诊所的招牌灯也灭了,夜晚变得更加黯淡。

  "简世豪、简世豪。"有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你?"一样是那张熟悉的圆圆脸孔。

  "洪若薇晚上十二点的飞机去美国,她不在这里。"

  "杜美满!"他好像抓到了救生圈,拚命问着:"你告诉我,她哪家航空公司?她要去哪间学校?谁跟她去?"他看一眼手表,转身就走,"还来得及,我去机场找她!"

  杜美满想也不想,以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右手臂,不让他走。

  "简世豪,来不及了,她要上飞机了。"

  "怎会来不及?不用一个钟头就到机场,她不会那么快进海关,我还来得及看到她。老天!我只要看她一眼就好。"他挣着她的掌握。

  "简世豪,你这个糊涂蛋,她都不想见你了,你去找她有什么意义?跟她十八相送,痛哭流涕给她看?让她觉得你痴情、多情,滥情,然后为你留下来吗?"她连珠炮地说著,双手更是扯紧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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