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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蹙起眉头时,不自觉左眉会下压一点的习惯,以及他沙哑沉稳的语音里,与他人略微不一样的软秾口音,还有、还有……他的眼神……栖息着灵魂的瞳眸深处和过去一样蕴藏着暖意,她从没有看过一双比他的眼还要温暖浓热的眸,深邃而温柔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吸入般的专注,都没有改变。

  虽然银雪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眸中有着对等的「陌生」——不是因为面对自己抛下的妻子所产生的愧疚,也不是高明的作戏手法能演得出来的,在他的眼中的的确确有着面对初识者的戒慎。

  而这也是最令银雪想不透的地方,到底这一年多以来劲风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致使他无法表白自己的身分呢?

  「你的意思是,他明明是你的夫君,却有苦难言吗?」珠樱睁大眼睛。「对喔,这也不无可能!」

  现下银雪所能猜测的也只有这么多。

  「问题是银鹰的部分,恐怕又是另一个难关。银鹰似乎是惹上什么麻烦了,要不衙差也不会找上门来,你打算怎么回答呢?银雪。要不要找个人去通知银鹰,让他暂时不要回来这儿?」阿金建议道。

  银雪垂下头,弟弟的事她很少过问,说来惭愧,她几乎不曾想过,弟弟在当上少门主这些年来,是否曾经惹上任何麻烦。

  江湖上对无极门的看法极为两端,多数人都称它为邪门歪道,这是因为无极门行事隐密,举凡入门、离门都有外界难以想象的严谨规矩,没有人可以打破这些规矩。它被形容为江湖上最神秘却也最庞大的组织,绝非空穴来风。

  当然只有门人才知道,无极门如此讲究森严的门规,是因为创门者,也就是银雪的曾曾祖父,为研究各派武功,不惜穷尽毕生精力,搜得古往今来少说也有上万册的武功秘籍,全都放在无极门各分处的书塔里。

  所谓的秘籍就像宝藏一样,容易成为心术不正的江湖混混们觊觎的目标,那些人成天到晚找上无极门来惹麻烦,早令解家的列祖列宗们烦透,为了避免目的不在求道、精进的无耻鼠辈混入门中,因此立下一条又一条的门规。

  经年累月下来,被这些门规加深了神秘印象的无极门,就渐渐从正派被列入非正统的邪道组织,还被过分的形容成专门掠夺其它组织的财富,以吸取他人武功为目的,企图一统江湖的可怕门派。就连父亲、弟弟也被冠上魔头的称号,成为人人闻之色变的极恶之人。

  唉。银雪对于这类荒谬的指控,已经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极门的门规中就有一条明文规定,不许对非习武之人、妇孺、弱小动手,只要犯了这规矩就得被逐出门外。除此之外,还有不得主动挑衅他人,过招时必留三分馀地,非临生命危急关键,不得痛下杀手……等等看来非常不对等的门规。

  曾祖父曾说:「我们无极门要的不是一般好勇逞强之徒,习武强身是为锻链为人处世所需之气魄,与超越天地之胸襟,要是连这一点都无法办到,收再多门徒又有何用?」

  过去因敬仰祖先们的这种精神而前来拜师者众多,可惜经历时间流转,如今这类心术端正的入门者越来越少,反倒是对无极门所藏的秘籍动歪脑筋的人越来越多,几年前父亲就是在一场争夺秘籍的偷袭中受伤,失去了左眼。

  现在一想,银鹰若是惹上任何麻烦,也不足为奇。

  自己身为姊姊,竟如此失职,只知牵挂自己的夫君,却不知关怀有血缘的兄弟,银鹰身负无极门少门主的重责大任,依然担心她这个姊姊,不顾自身危险地追上前来……

  相形之下,她真是太惭愧了。

  「衙差那边,我会想办法掩饰过去。如果可以的话,阿金,我也想麻烦你找人捎信给银鹰,我猜想他应该是在离这里最近的无极门分处,我画个地图给你,连同『警告』一起送过去好了。」该是她脱离「包袱」的角色,多少为弟弟尽点心意的时候了。

  「好。包在我身上!」

  ☆ ☆ ☆

  「大、大爷!」小赵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进来。

  云芜名立刻握起手边的刀,衙门有时会有些不识好歹的恶徒自己送上门来找麻烦,能把小赵吓成这种德行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来……来……来了!」指着门口,小赵不是吓白了脸,反而是兴奋得整张睑都红亮起来,欢欣鼓舞地叫着:「她自己来了!」

  他?云芜名往门口瞧去,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缓慢地朝衙门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探头探脑的鬼影子。还道是谁呢,竟是「她」——戏班的银雪姑娘。

  哪来的恶徒!芜名好气又好笑地放下手中的刀,顺手还敲了小赵脑袋一 下说:「下回别这么大惊小怪地乱吼,我差点以为是有人来找麻烦,就要动手了呢!」

  「这怎么算大惊小怪?唉呀!我一直只看到戏台上的银雪姑娘,真没想到卸下戏服、戏装后,模样竟然还要更清丽动人呢!」小赵吞下一口大大的唾沫,掩不住两眼中绽放的心花,魂都飞去一半了。

  「昨儿个一阵忙乱,我也忘记得跟她要手书,对了,我准备好的小手绢弄到哪里去了,要让银雪姑娘为我提几个字的手绢儿呢?」

  丢下兀自沉醉在幻梦中的小赵,芜名走上前去迎接银雪,正如小赵所说的,今日的银雪素着一张纯净洁白的脸庞,宛如上等搪瓷的晶莹白肌,映照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宛如从画中走出的无尘仙子。

  「银雪姑娘……」

  他看着她踩着坚定的脚步踏入府衙,小脸上写着不寻常的决心,莫非昨儿她坚称自己是她相公一事,她尚未放弃?

  「云差爷。」

  可是她一开口就称呼他的名,而非她频频呼唤的另一个名字,这又让芜名好奇,他微微点头说:「没想到银雪姑娘会亲自前来,本来顾忌你需要几日休息,我也不便马上前去叨扰。今日,银雪姑娘是为了……」

  回应着他的问题,银雪抬起小脸,目光直视着云芜名说:「差爷,请你将我逮捕吧!!」

  「啊?」芜名惊讶地一扬眉。

  银雪再次说:「请逮捕我,我就是你们画像上的犯人,任何的罪名我都愿意承担,请把我关入大牢吧!」

  云芜名瞪着她,彷佛她正说着蛮邦之语,完全听不懂似的。可是银雪为了强调自己的决心,还将自己的手腕迭在一起,伸上前说:「您是差爷吧?捉犯人不是你的职守吗?请立刻捉拿我归案。」

  担任捕快这些年,芜名还是头一遭遇见这种「犯人」。他伤脑筋地摸摸下巴,再看着那张没有半点笑意,显得更像是完美无瑕的人偶般,没有喜怒哀乐的绝色容颜,知道她不是在开他的玩笑,是真的要他逮捕她。

  「银雪姑娘……我不知道你何以这么做,但是拿这种事开玩笑,可是会犯下掩藏犯人的罪过喔。」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要她打退堂鼓。

  「玩笑?」她偏了偏小脑袋。「不。我是认真的。」

  「画像上的犯人是名男子,莫非你是要告诉我,你在自己胸脯上塞了两团稻草好装扮成女子?」云芜名指指她无法掩藏的部位说。

  银雪双颊飘染上两朵红云,她假咳一声说:「我、我是女子没错,但是我假扮成男子犯下那桩案子。这对……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毕竟戏台上常常应戏码所需,偶尔也得反串小生。」

  「喔?」再挑起一边眉毛,云芜名对她明显的谎言恼怒地说:「那么你说说自己投的是什么案?盗窃、抢劫、杀人、放火,哪一桩?」

  他连串犀利的问句,将银雪问倒了。她睁着双无辜的大眼,一语不发地瞪着他,但云芜名无法原谅她这种不顾己身为人顶罪的作法,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说:「跟我来。」

  啊地惊呼一声,银雪身不由主地被他拉着走,望着那明显写着不悦的侧脸,银雪不知他想做什么,但——我多么地愚蠢而可耻,即使他正在生气,我却如此的高兴,有多少日,夫君的手不曾这样握着我的手,这温暖的感触和过去一模一样,彷佛回到过去……

  就在银雪沉浸于回忆里时,云芜名已经推开一处以木制栅栏围起的一小处空地,飘荡在四周的空气顿时阴森寒冷,空地上草木不生,一根直挺挺的木头笔直地立在中心,同时横向钉着的小木竿上还悬着一个随风摇摆的空荡草绳圈。

  「这里是什么地方,应该不用我说明了吧?」

  他冷冷地放开她的手,推她走向中央说:「你所做的蠢事,就是打算得到这种下场吗?在众人的围观中,吊在那儿,一等令下就除去脚下的木箱,好让你慢慢地窒息、断气。你以为『顶替』他人的罪是什么有趣或有意义的事吗?你将律法当成了什么样的儿戏!这不是能随口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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