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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使她这样还不相信,最少也可以请她去苏州城找找云家,亲眼看看他云芜名生长的地方,这样她就算再坚持也不能声称自己是她的夫君何劲风了。

  考虑得越深,那厚重的罪恶感越是压得他心头难安,芜名带着道歉的心意及亲手摘的一束野花,算好时间,想等戏散了之后,前来探视她并解释……

  可是!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所看到的竟是——

  为何她靠在那男人的怀中,如此亲密?!

  男人的手像理所当然似的放在她纤细的肩上,另一手则亲密地搭在她的脸颊上,以手绢为她擦拭泪痕。她也毫无抗拒之意,柔顺地接受着男人的安慰。清丽的脸上写着勾引人的脆弱,就算下一刻身边的男人将她拥入怀中,都不会令他意外。

  瞬间强烈的妒火冲上脑门,他若没有握紧自己的拳头,恐怕就会一个箭步上前将男人打倒,夺走她。

  不要碰她!你这个家伙!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在他咬紧牙关的时候,硬生生被吞回腹中。

  冷静下来,云芜名,你有何权利在此摆出她丈夫的脸色?她又不是你的,即使怀疑她的不忠——也该是由她的夫君,而不是由你!

  就算她和这名男子之间,有什么样的情感,或发生什么样的关系,都不是你能置喙的!

  云芜名全身像是被下了定身符咒似的,动弹不得地僵在门口,压抑着心头澎湃翻腾的浪潮,他不断地要自己冷静、再冷静。

  「云差爷吗?」阿金由椅子上起身,他护在银雪的身前,微笑地问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就算要问案,您不觉得时间稍晚了一点?」

  男子口中的嘲讽,令芜名蹙起眉,苦涩地察觉到他才是这幕场景中,不该出现的那个人。真正该离开的人,是自己。

  「看来是我打扰了二位,这是要给银雪姑娘的,算是为我今早失礼行径的陪罪礼。」

  将手上的野花往最近的桌子上一放,芜名掉头要走。

  「等一下!」

  焦急的女声挽留住他,他回过身,只见银雪捧起了他随手摘的那束野花,热泪盈眶地说:「这束花是你自己摘的吗?」

  「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草,登不上台面吧?无妨,你不中意就扔了它。」芜名误解了她的语意,光是逼自己别去在意她身边的男人影子,他就已经无力再说任何婉转的话语了。

  但银雪不但没有介意他粗暴的口吻,反而破涕为笑说:「……一样……这和当初你向我求亲时所捧的野花是一样的,都是些药草花呢。这野芍药、这葵,还有这紫苜宿……」

  她抬起满是欢欣的小脸说:「你说你不记得我,却记得这东野花,不是很奇怪吗?」

  芜名哪知道什么求亲的野花,他只是顺手从自己栽种的花圃里摘了些花草而已,心想拿着这些花草去应该能让她高兴才是,很自然地摘下那些花花草草,并没有特别挑选……不,他想了想,自已确实刻意跳过了小雏菊,觉得摘了那些给她不好。

  「而且你总叮咛我不可以喝菊茶,说我的体质不适合喝,你记得吗?」她爱怜地抚摸着这束平凡无奇的野花野草,怀念地低语着。

  是偶然抑或巧合?芜名对自己无意识中所做的事,感到惊愕连连。但这又如何?不过摘了些花草,就能证明他是她的夫君?太荒谬了!而且,她身边不是已经有了情人?又何必口口声声说她正在找寻夫君……

  「啊!」芜名痛苦地缩下身子。

  剧烈的头痛由脑后一路如同雷击攀上两侧、前额,他不禁用十指扣住那快要炸开的头,盼望这么做能多少消除一点痛感。

  「你怎么了?劲风!」银雪冰凉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放在他的肩上,探上他的额头。「哪里痛?头吗?你很痛吗?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一粒又一粒粗大的冷汗由额际流向颈部,他仅能微微摇动着头,在一波波的疼痛间隙中,挣扎地说:「……等一下……再……」

  芜名想告诉她,只要再等一下,把她那令人舒服的小手暂时借给他,他的头痛便能稍稍舒缓,可是却无法完整地将话说出口。但很奇异的是,她彷佛与他心意相通似的,并没有抽回手,不断地用自己的小手揉着他的额际。

  这手,感觉好熟悉……

  随着疼痛的渐渐消失,意识也渐渐朦胧,芜名就像是被她的小手带入一个令人心安又放松的地方,一个没有剧烈疼痛的天堂般,缓缓地闭上双眼。

  ☆  ☆  ☆

  苏醒后,芜名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是哪里?」映入眼帘的全是陌生的景物,忧心忡忡的素雅小脸立刻关心地凑上前。

  「劲……云差爷,您还好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银雪拿走他额上的湿布,并且捧来一杯水说:「口渴不渴,喝一点吧?」

  「谢谢。」接过杯子的手已经不再颤抖,芜名先前的头痛犹如暴风雨般,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难以相信先前还痛得那么厉害,像要迸裂开来的脑袋,竟还完整无缺地挂在脖子上呢。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润润喉之后,芜名已经较能正常地思考。「这里是?」

  阿金也起身说道:「你在后台失去知觉后,我想不能就这样放着你不管,于是和团里的老王一起把你抬到这里。这是我们戏班子住的客栈,这间则是我的房间。总不能把你放在银雪的屋子里吧?」

  芜名点点头,这是自然,他若真是银雪的夫君倒也罢了,可眼前他还是坚信银雪口中的何劲风与他云芜名毫无关系。至于那束花,只是偶然中的偶然,一如银雪姑娘给他的种种不可思议感受……全都是如此。

  要不这么想,他活过的这二十五年岁月,自幼而长的记忆,岂不要全盘崩解,好迎合她的妄想,成为她口中的另一个男人?

  绝对不可能,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幼年到少年,从过往到现在,除了大病一场的那三年之外,他全部的人生都存留在脑海中,这不会是骗人的。因此他绝不可能化出另一个分身过另一段人生。

  「谢谢,」再次道谢,芜名掀开了被子说。「现在似乎没事了,占用了你的床非常不好意思,我这就告辞。」

  「不要紧吗?可以走动吗?」银雪还是放心不下地看着他。

  别对我这么好,你只是错把我当成你心爱的男人,我知道。但你的关心对我而言只是种痛苦的负担。你眼中注视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透过我而映照出来的另一个男人吧?

  我不是他。你懂吗?

  这些话能一吐为快的话,有多好。

  可惜碍于在场的人,芜名也只得叹息地说:「我没事的,多谢你的关心。请别误解,我前来道歉并不是为我拒绝承认是你夫君一事。我是为先前粗暴的行径致歉,但我有许多方式可以证明我并非是你所说的何劲风。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是云芜名,我的背景、我的亲人,诸多亲友……没有任何捏造的地方,你大可亲自求证。我希望你能死心,不要再强指我是你的夫君,银雪姑娘。」

  这回他的口吻并不强硬,但是果决的态度却不容她质疑。

  银雪那双美丽的黑眸浮现湿润的泪光,当芜名以为自己又惹哭她的时候,只见她偏过头去,不向着他而朝着墙,故意要装出坚强而不在乎的口吻说:「是……是啊……我也真是的……不懂死心……一定是我太过强求,害得云差爷头都痛起来了……你……放心……我以后不再说了。我死心了,不管夫君人在何方,我想他应该过得很好,我也不再去找他。」

  明显的谎言,不光是芜名听得出来,相信连一旁的戏班伙伴也都听得出来。

  死心的人,一字字会说得如此颤抖而悲伤吗?明明是戏子,却如此不懂得演戏(要不就是戏演得太好了),让芜名心中的矛盾情绪扩大开来。

  他一边想:要是她真能放弃就好了。(云芜名啊,云芜名!你真的如此想吗?那,听到她说要死心时,心中的失落又打从何来?)

  又一边想:也许她只是故作姿态,压根儿没有放弃的打算。(可她不是已经有了新的情人,喜新厌旧,此刻正是放弃失踪夫君的最佳良机吧!)

  想到自己被她耍得团团转,芜名不由得怒由心生,一个最坏的揣测也冒出脑海——也许他中了圈套,什么寻夫,什么何劲风,根本没这人也没这回事,全都是她巧妙的骗局,为的是将他的注意力由重犯银鹰的身上引开,好给予自己亲人逃命的机会?

  他真笨,竟没想到也有这种可能。

  「你能这么想是对你最好的。」

  不自觉的,芜名硬起了脸色,冷下声音,双眸燃烧着寒火。「在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今日麻烦到二位之处,我会另寻机会答谢。但这与追拿银鹰一事全然无关,相信你们应该能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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