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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话讲明白后,淤积在胸口的闷气理应抒发,但芜名仍旧有一把火在肚子里闷烧着。

  「你、你以为……我是为了弟……」银雪掩住自己的嘴,两道细细柳眉深深地扣锁在一起,低声地说:「恕我不送,先失陪了。」

  宛如落荒而逃般,银雪从阿金的房间里跑出,不顾阿金在后面紧张地叫喊着她的名字。见银雪没有回头,难得生气的阿金也板起一张脸,气急败坏地上前扣住了云芜名的衣襟说:「你为何非得说这种话来伤害她?打从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后,你知道你已经让她掉了多少眼泪?以前银雪从不哭的,她——」

  瞪着云芜名的铁面,阿金忽地放开他。「我祈祷你不是银雪那失踪一年多的夫君,如果你真是,我绝对会先揍得你鼻青脸肿。」

  芜名挑起一眉。「我说了我不是,应该正好称了你的意,不是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阿金也眯起一眼。

  芜名冷笑着,说:「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突然跑出碍事的丈夫,岂不会阻碍了你乘虚而入夺人妻子的好机会?」

  阿金哑然地瞪着他,片刻后才好不容易地放声大笑。「我……夺人之妻……哈哈哈……是吗?你看到我们在后台……所以以为……哈哈哈……」

  完全不觉得此件事有何处可笑的芜名,冷看着阿金笑够了,停顿了一下才说:「你与银雪姑娘是何关系,我都无所谓,只要银雪姑娘不再为此事而前来打扰我,我反而会感谢你们。」

  「吃醋的时候就坦白地说吃醋,这样的人会比较可爱一点。」

  阿金放下先前火大的怒气,双手交握在胸前,靠着门边阻断了他的去路,说:「你也真是个怪人,我虽能理解咱们男人死要面子的德行,却没见过像你这样连自己为何而逞强都不明白、迷糊到极点的人。这样欺骗自己会快乐吗?!」

  芜名登时扬起不快的眉,他是在向他挑衅,想干上一架不成?

  「为何不放开一点心怀,仔细想想——银雪的说词和你的说词里,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两边都是实话呢?」

  「我说我是云芜名,她说我是何劲风?这两者之间,怎么会有并存的可能?」芜名驳回这可笑的论点。

  「嗯……关于你不寻常的头痛,我很好奇,是近来才有的情况吗?」

  芜名开始觉得这么漫无目标的谈话在浪费时间,他简短地说:「没错。能请你让开路吗?我相——」

  打断他的话,阿金发问道:「你最近……特别是一年多前左右头部有受过任何创伤吗?比方说在追捕犯人的过程中,不慎去撞到头?!」

  「没有。你到底想问什么!」

  「再多想一下,真的没有吗?」

  「这一年多来我没有撞到头,也没有伤到什么地方。怎么,这让你非常不满吗?」芜名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回答他这些问题,更没打算主动告诉他,他伤到头不是一年多前,而是四、五前。

  因此害他在家中整整昏迷了三年,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

  「这就奇怪了……你很肯定吗?」阿金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说。「我以为绝对会是这样……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你到底——」芜名自认是个有耐心的人,却也开始为他像无头苍蝇似的说话方式备感焦躁。

  「别急。」

  阿金抬起一手,微笑地说:「我还在厘清头绪呢!像我们这种走唱的戏班子,常常会见识到各地的奇人异事。过去我认识一位朋友,他呢,嗯……也曾经无故离家半个月之久,当他好不容易回家后,所有的人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道出自己因故摔下山崖,人虽然幸运地跌到草地上,没有什么大碍,却因为撞到头把回家的路给撞忘了。他的情况是,只记得自己是谁,却不记得自己家在何方,花了好大力气才寻得回家的路。」

  芜名捕捉到他想传达的语意,沉默了片刻后,才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也和那人一样,失去记忆?」

  「我是这么揣测的。」阿金挑挑眉。「如何?有这可能吗?」

  「这太可笑了!」

  芜名嗤之以鼻掩饰着心中动摇,他不是没有想过,家人宣称他失去意识整整昏睡了三年,那他又怎么会在醒来时不在家中,而是在外头的路上毫无目的的闲晃呢?但家人的解释是:也许你一觉醒来后,自己跑去外头走动都不记得了。

  真是如此吗?有没有可能是家人隐瞒了他什么……

  「喔,看你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阿金笑道。

  可是要如何做,他才能在家中昏睡的同时,还与银雪姑娘相识、相恋、成亲?这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睡眠中练就分身术,一是银雪或是他的家人其中之一说谎。

  「我所说的那位朋友,也是经常犯头痛,据他形容那痛得真要命,而且是每当他努力要去回想自己遗忘的归途时,痛得尤其厉害。我在想,你先前的头痛,若是因为见到我与银雪的亲近刺激所引起的,那就更说明了银雪和你之间绝对有着『回忆』存在,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阿金转为凝重的表情说:「你要选择继续遗忘,或是愿意去重拾记忆,都是出于你一念之间,也许不管如何努力,你的记亿里就是没有银雪,我也不勉强。只是……我请你别再伤害银雪。」

  他叹息一声,接着往下说:「我初次遇见银雪是在某个小村,她带着单薄的行囊,靠着女人家一己之力到处询问着有没有看过她夫君的人。先不说女子只身出门在外有多危险,更别提她的美貌常是歹徒觊觎的目标,我猜想在我遇见她以前,她已经不知有多少次遇险,我帮助她的那次——要是我没有多管这桩闲事,或许银雪已经因受辱羞愤而咬舌自尽,就算你再遗憾也无法挽回喔。」

  他的话,勾起芜名心底阵阵痛楚,是他的不对吗?若自己真是银雪的夫君,也没有颜面去面对她。

  「可就算她处于那样的危险景况,她还坚持要走下去。冲着她这份骨气,我才会邀请她加入我们这个戏班子。」

  阿金淡淡地说完后,摇着头说:「像这样痴情又有勇气的女子世间少有。你怎么会以为银雪会与我有何苟且之事呢?她要真是那样软弱,一接受他人安慰就会跟着移情别恋的女子,又何苦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流浪,只为寻找夫君?别用这种肤浅的猜测来污蔑她。」

  娇小的身影,背着小小的行囊,步过一村又一村……这样的画面自然浮现眼前,令芜名无言以对。

  「当然,这其中还有银鹰的事,你会误解银雪为了他而企图蒙混你的判断,也是情有可原。这我只能交给你自己去判断了。」阿金一挥手让出了路说。「银雪是什么样的女子,银鹰真是杀人凶手与否,整件事是我们的阴谋吗?所有的疑点,就看你这捕快爷如何断分明、寻出解答了。」

  阿金的态度很明显,他这站在银雪的立场所说的一番话,无意强迫芜名接受或承认,纯粹是交给芜名去自行判断。这种为人留馀地的作法,也许正是他巧妙、圆滑之处。

  ☆  ☆  ☆

  既然收到阿金所下的战帖,挑战他身为名捕的能力,芜名也不能再容许闲杂思绪干扰,千头万绪总要有个起点,他决定先从银鹰的凶杀案开始着手。振作起精神,特地从江南府调来了记载银鹰所犯下案情的书文,仔细的查阅着。

  根据书文的记载,并没有亲眼目击银鹰刺杀巡抚之子的证人,之所以认定银鹰是杀人凶手,只因当夜众人都知道巡抚之子设宴款待江湖人士,而座上宾客约莫十人,当夜的宴席上——

  证人某甲述说:打一开始白少爷就对无极门少门主极为殷勤,不但宴席上特别安排坐在他身边,就连斟酒什么的也都不假他人之手,全都由自己来。反而是解少门主颇为不耐,无视于白少爷的频频示好。

  证人某乙则道:我是听过一点风声啦,关于白少爷的特殊癖好,就是那个……听说他家中也豢养了几名娈童呢。那,解少门主又是江湖上众所皆知的美公子,也怪不得白少爷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只是这白少爷实在有眼无珠、色胆包天,解少门主再怎么貌美,也不是寻常人啊!岂容得他恣意轻薄!

  证人某丙亦言:当夜,白少爷的酒是一杯接一杯,可能是这样吧?酒喝多了也失态起来,突然间就在大伙儿的面前夸赞起解少门主的容貌,八成是左一句美、右一句漂亮惹恼少门主,少门主听了整个人脸色都变了,起身就要走!

  证人某丁最后补上:也就是那时候吧,见少门主要走时,白少爷假装喝得醉醺醺的,整个人倒在他身上,搂抱住解少门主,上下其手——呃,当场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解少门主愤怒地一拳打昏白少爷时,撂下一句:「小心你的脑袋不翼而飞」之后,便忿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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