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中,这时的他,是我认识他以来,最帅的一次。
“好了,歆杰在恢复室等待麻醉消褪,然后会被送到加护病房,依我的判断可能至少得住上一个星期,等到危险期过了,再转到一般病房。你等一下可以到恢复室去看他,一旦送到加护病房,你就只能在规定的时间才看得到他了。”
我听从殷扬的建议,去看了歆杰,他依然在被麻醉的状态,但对我的叫唤似乎有点回应了。虽然殷扬要我回家去休息,但我坚持要在他身边等他清醒。
于是他便向护士小姐交代了一下,先行离去。
约莫过了半小时,歆杰慢慢有了意识,嘴里发出呻吟。我唤着他的名字,替他加油打气。
一会儿,他缓缓张开眼睛,焦点逐渐走在我的脸上。他开口气若游丝地说:
“姐……我怎么了?我好痛……”
“你出车祸了,刚动过手术,所以会有点痛。”
“出车祸?”他露出茫然的样子,肯定是一时还想不起来。 。
“别说了,你需要休息。”
歆杰沉默了一下,突然骂了一句:
“他妈的……”缺乏力气的咒骂听起来有点可笑。
“歆杰,你说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和阿狗、小黑一伙人到大度路去飙车,他们乱没品的,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先开跑,我就在后面加速直追,好像是因为刚下过雨,轮子打滑,车子偏离马路……接下来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么会有摩托车,钱是从哪里来的?”
“办法多得是,你别管了。”
“你究竟……”
“姐,我口渴。”
算了!以后再慢慢问吧!
我赶紧按照护士小姐的指示,用棉花棒沾少量的水给他润唇。
接着,歆杰就被移到加护病房去了。
加护病房一天开放四次供家属探望,下一次是晚上九点半。现在才快八点,我决定等到那时候。于是我在加护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无聊加上一整天提心吊胆所带来的疲倦,坐着坐着,我居然睡着了。
※ ※ ※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醒来,我发现我正靠在一个男人身上,我赶忙坐正,尴尬地说:“对不起。”
难怪我刚才睡得那么舒服,原来我就枕在别人的肩膀上。
“没关系,欢迎继续使用!”
咦?好熟悉的声音,低沉而富磁性,好像是……
我转过头去。果然是殷扬。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是你!我坐在这里等九点半的时候进去看歆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你累了,应该回去休息,歆杰在里面有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照顾,一有状况会立即Call我,别忘了我是他的主治大夫。”
他显然已经梳洗过了,看起来神消气爽,浑身散发出清新的气息,我必须十分克制才能忍住想靠过去的欲望。
我想到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一定更累,现在是下班时间,他实在不需要留在医院里的。
“殷医师,我认为你才应该回去休息,你明天还要工作。”
“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改变主意了呢。”
他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惹得我笑了出来。
“走吧,陪我去吃个饭。”他又说。
“不要……”
“现在才八点多,我们就在楼下随便吃,我保证九点半不到就可以回来了。求求你行行好,我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面包,我已经快饿死了。”然后他语带威胁地说:“你敢不跟我去,我就从此不过问你弟弟的病情。怎么样,去不去?”
“你居然用恶势力来要胁我,殷大医师。”
“否则怎么让顽石点头呢?一物降一物嘛,来吧!”说着便牵起我的手,往电梯走去。
进了电梯,我试着挣脱他的手,无奈他握得更紧,更可恶的是,他还低下头对我得意的一笑,好像在说“看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皮肤的接触带来无可言喻的快感,在急诊室他也握过我的手,但那是安慰的感觉居多,不像此刻,轻轻一碰,就让我心乱如麻,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的手在我的手掌上摩掌着,引起我不由自主的悸动。
咦!他在做什么?
他将我的手抓到眼前瞧着,用拇指轻轻抚着我手上的茧。
我用力地抽回我的手,又气又羞地别过头去。
我的全身上下都很完美,惟独这一双手,上而有着这些日子艰苦的印记,而他偏偏就这么好奇。
“我以你为荣,落难而坚强的小公主。”他深深地望着我,并没有半点嘲弄。
我们在上楼用了简餐。
殷扬对我解释:
“我这三天都在忙一个九十岁的心脏手术患者,所以没时间去找你,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哦!”
我昧着良心说:
“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殷医师。”其实我心里正窃喜着,原来他并没有放弃我。
他叹口气说:
“我就怕这样,趁了你的意了。”
接着他又用无比的毅力说:
“没关系,我会再接再厉的。你等着吧!”
我开心地笑了。被追求竟是这样一种美好的感觉!
我告诉他下午歆杰清醒时所说的话。
“看来你的弟弟不太容易管教。”殷扬听了之后说。
“其实都是寂寞害了他,他一直试图引起爸爸的关注,但是始终没有成功,所以他就变本加厉的堕落。”
殷扬沉思了片刻,说:“我在想,把我妹妹介绍给他认识,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有帮助?也许他需要一些正向的朋友。“
“你妹妹?”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我妹妹。她应该比歆杰大一点,今年夏天刚考上大学。”
从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看得出来殷扬对这个妹妹十分疼爱。
接着他又解说:
“她跟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是却和我很亲。我父亲和继母住在香港,只有我们两个住在台北,我妹趁还没开学之际,回家去探望他们。”
“你妹恐怕受不了歆杰吧,他满口脏话又粗鲁。”我想起歆杰的恶形恶状,只怕女生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吧!
没想到殷扬却开心地笑了:
“我怕的是你弟会受不了我妹。”
怎么可能?难不成他妹是恶女?
我正想问,他举起手制止我开口:
“她快要回来了,等见了她你就知道,但你千万别被她的外表给吓到了。”
专心地吃完饭,我问他为什么医院要拒收病人。他解释说如果医院没有病床而仍收了病人,病人就会面临开完刀,却没有床可以继续治疗或复原的窘境,这样更危险。另外,对于明知存活机率不大的重病患者,医院在不愿降低医疗成功率的考量下,多半也会拒收。
“见死不救?”我不屑地问。
“歆予,医生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生死对我们而言,不是小说上的文字叙述,是活生生而血淋淋的。你可以想象一条生命在眼前消逝,而你却束手无策的感受吗?这种经验对任何、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医生,都是一种无情的打击。所以院方才会尽量拒收一些投有希望的Case。”
“可是我爸爸出事那天,你不也整夜没睡,就为了抢救一个早知道没有希望的病人?”
“‘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是医生必备的基本精神,病人就在眼前,哪有不积极救治的道理?”
“即使他自己都不想活了?”
“没错。”
※ ※ ※
九点半了,我们回到加护病房去探望歆杰。他正睡着,我摸了摸他的手,是温的,我比较放心了。
殷扬看了病历上的纪录,交代了护士小姐一些注意事项。
有两位病人的家属过来请教他病人的状况,他都一一耐心地予以解说。
他,是个敬重生命的男子,也是个专业乐业的医师,更是个疽得我爱的人。
只是,我能敞开心胸接受他吗?
探病时间一结束,我们离开了加护病房。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殷扬,你今天值班吗?”
我和殷扬同时转头一望,是个有着十足女人味的女医师。即使穿着白袍也难掩她的女性特质,她面貌姣好,身材更是玲珑有致。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着殷扬的眼神,大胆而占有。当然,她并没有忽略他身边的我。
“是你,海琳!”殷扬瞄了她一眼,并不十分热络地说:“有个NewPatiert刚开完力进加护,我去看一下。你呢?”
“我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明天早会要报告。我有点饿了,不如我们一块儿去吃宵夜吧?”
她主动拉起殷扬的手,根本无视我的存在。
“海琳,对不起。我想早点回家休息了,你自己去吃吧!”
他拂掉她改牵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却感到来自背后充满敌意的眼神。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医院冷气开太强了吧!
殷扬提议开车送我回去,我以时间还早以及他需要休息为理由加以婉拒。
“行行好,如果你想让我今天晚上睡个好觉,就让我送你,否则我不会放心,反而会做噩梦。”